岑夜阑怔怔地看着岑玉,心里柔软又酸楚,半晌,额头一软,却是元徵支起身凑过来亲他。岑夜阑看着元徵,元徵冲他一笑,又去吻他的眉心,二人徐徐地接着吻,亲到嘴唇时,吻也是温情的,不带半分情欲,仿佛无声地安抚和温柔。
直到岑玉睡着之后,元徵换了位置,挨着岑夜阑,道:“让奶娘抱回去睡吧。”
岑夜阑说:“就这么睡罢。”
元徵哼笑了声,他把玩着岑夜阑的指头,岑夜阑的手指修长漂亮,指腹却结了厚厚的茧子,虎口尤其粗糙,隐约还能见细细的旧疤。元徵说:“咱们的女儿聪慧可人,我从来不担心她会接受不了你是她的母亲,”他一笑,酸溜溜地哼唧道:“我只怕她要更黏你了,爹爹,玉儿爱你。”
他模仿着小家伙黏人的语气,岑夜阑无奈笑道:“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元徵理直气壮道:“醋大着呢,你瞧瞧,今儿晚上的事,我功不可没吧,你提也不提一句,连个奖励都没有。”
岑夜阑看着元徵,想了想,说:“阿徵,谢谢。”
元徵啧了声,还未开口,岑夜阑亲了过来,唇齿相碰,岑夜阑低声说:“七郎。”
没辙。
元徵扣着他的脑袋吻他的嘴唇,舌尖,拇指摩挲着发丝,耳朵,声色喑哑,“岑将军,偷情么?”
岑夜阑说:“换间屋子。”
岑玉已给了二人莫大的惊喜和安慰,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想过再要个孩子。
番外4
岑玉一句话惊醒了岑夜阑和元徵。
当初岑夜阑生岑玉九死一生,将元徵吓得够呛,那点疯病都险些卷土重来,非得见着人,抓着岑夜阑温凉的手那颗心才踏踏实实地落了回去。
后来二人行房时是都是吃了秘药的,不同于宫里给后妃吃的药,那药是苏沉昭给元徵配的。
药一吃就是这许多年,二人除了岑玉,倒真是再没有其他的孩子。
难不成,他们哪回办事的时候没吃,就真中了?元徵有些坐立难安,他盯着岑夜阑的肚子,若说不想再要岑夜阑同他的孩子,那必然是假的,可在岑夜阑和孩子之间选一个,结果毫无疑问。
元徵不能失去岑夜阑,万分之一的险他都不敢冒,元徵赌不起。
元徵说:“召御医——”
话一出口又停住,苏沉昭三个字才浮现,顿时想起苏沉昭同李景绰去了河东。
岑夜阑看着他发慌的样子,毫无半分帝王的冷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元徵已经褪去了少年的张狂跋扈,行事果断,手腕铁血,这么多年来就是孟昙都颇为欣慰,在岑夜阑面前,却还是有几分孩子气。
岑夜阑说:“不碍事,应当不是——”他抿了抿嘴唇,说,“怀……怀了。”
“许是吃坏了肚子。”
元徵道:“万一呢?咱们先找个大夫瞧瞧。”
岑夜阑说得平静,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万一呢?如果当真怀了——岑夜阑有点茫然。
这么多年,岑夜阑没有想过再怀孕。
元徵到底是帝王,早先两年,朝中让元徵立后选妃的折子如雪花,一堆又一堆,元徵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后来逼急了,元徵直接把几个朝臣叫去了御书房,钟太医白着脸跪在地上,不过而立之年的太医院院正,自元徵登基后都长了白发。
钟太医哆哆嗦嗦地说陛下身患隐疾,恐难有子嗣。
话没说完,一个老臣当场斥道,胡说什么?
钟太医眼一闭,泣道,臣无能,臣有罪!
整个御书房都透着死一般的寂静,岑夜阑抬起眼睛,错愕地看着元徵,元徵同他眨了眨眼睛,无赖得很。
孟昙手揣袖子,抬头看着御书房的房梁,当真是好木料,多少年了,都是一般模样。
元徵吊儿郎当地说,诸位,不是朕不想,实在是朕有心无力啊。
大臣无言。
元徵道,苦着脸作甚,朕是不能人道又不是死了,别摆出那副奔丧脸,晦气。
不能人道几个字一出,如晴天霹雳,震得几个如在噩梦中的大臣霍然惊醒,无不是难以置信。
有个别精明的,反应过来,看看上头的皇帝,又看看身边一言不发的孟昙,岑夜阑,心里再是对皇帝的荒唐之词无可奈何,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皇帝都说自己不能人道了,还能怎么着?这话传出去,那可真是贻笑大方,扫地的不但是帝王颜面,还是朝廷的颜面,大燕的颜面。
朝臣又气又苦,还不敢声张。
岑夜阑曾想,元徵会不会想要皇子,公主,能够载入皇家玉碟,光明正大称他父皇的。
元徵当真想再要个孩子么?
5
元徵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大夫。
这些年岑夜阑的身体都是经苏沉昭的手,如今他不在,岑夜阑无法坦然让太医为他把脉。
二人将岑玉交给奶娘,临行前小丫头望着岑夜阑的肚子,还伸手摸了摸,岑夜阑有点儿不自在,过了一会儿,小声问她:“玉儿想要一个弟弟妹妹?”
岑玉抬起头看着岑夜阑,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说:“玉儿不想爹爹再疼了。”
岑夜阑静静地看着岑玉,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角,小姑娘香香软软的,抬手抱住岑夜阑,说,“爹爹不要怕哦。”
岑夜阑失笑,“爹爹不怕。”
岑夜阑身子不适,二人是坐的马车出行,元徵握着岑夜阑的手,拇指缓缓摩挲他掌心的纹路。
岑夜阑看着元徵的手指,他想,七年了,他们竟然在一起七年了。
岑夜阑恍惚间想起头一回进京时,猎场驯马,马是好马,烈马,他攥着缰绳驰骋了几个来回才让那马敛起野性,乖乖俯首。
没有男人不爱好马,他拿着皇帝奖赏的鞭子回了席,心中仍惦记着那匹汗血宝马,突然,一颗荔枝就落在了面前。岑夜阑抬起头,就见了个生得俊俏漂亮的小孩儿,正挨着皇帝坐,一看就是顶受宠的。
那小孩儿的模样和面前坐着的帝王慢慢重叠,彼时岑夜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他竟当真会和这么个小孩儿有这诸多纠葛。
元徵说:“想什么这么出神?”
岑夜阑沉默了片刻,说:“你想再要个孩子么?”
元徵愣了下,玩笑道:“阿阑要给我生个小的?”
元徵果然还是想的,岑夜阑心落了下来,一言不发。
元徵话说完,看着岑夜阑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捏了捏掌心的手,缓缓道:“阿阑,若说不想要你和我之间的孩子,那必然是假的。”
“可我经不起第二回 了,”元徵道,“玉儿出生那天……”他深深吸了口气,鼻尖仿佛又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岑夜阑脸色惨白地躺着,那样坚强的人,疼得浑身都湿透了,每一记隐忍的声音都让他心惊肉跳。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元徵生平恣意妄为惯了,可生平却有两件事是最无能为力的,一是他连夜策马却没有见着他父皇最后一面,另一件就是岑夜阑生岑玉。
前者让他抱憾终生,后者,却让他肝胆俱裂。
元徵抓着岑夜阑的手凑唇边吻了吻,轻声道:“阿阑,此生有你,有玉儿,已经是上天对我的厚待了。”
岑夜阑看着元徵,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元徵的脸颊,元徵不紧不慢道:“其实我和舅舅商量过了,再过两年就从宗室中挑个孩子立为太子,大燕这数百年来,英宗,献宗都是立宗室为储,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笑了一下,懒洋洋道:“若非咱们玉儿不想,你又让她冠的岑姓,我说不得要让咱们玉儿去做这古往今来的头一位女帝。”
岑夜阑哭笑不得,道:“胡闹。”
元徵不置可否地哼笑了声,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岑夜阑,叹气道:“我如今只想日子过得再快些,等你老了,我也老了,咱们就做甩手掌柜,哪儿逍遥往哪儿去。”
岑夜阑恍了恍神,解甲归田,马放南山,简直想都不曾想过。
他低声说:“臣子可以告老,你要如何做……做甩手掌柜?”
元徵道:“哪个规定皇帝就得坐上龙椅就要坐到老坐到死了?日后等小太子成器,朕就去做太上皇,到时岑将军可得收留朕。”
他这么一说,岑夜阑仿佛当真看到了那一天,心里松快了几分,他看着元徵,元徵正看着他,对他眨了眨眼睛。
岑夜阑抿着嘴,眼里也有了几分笑意。
大夫是燕都城中颇有些名气的,被成槐带过去时,还有些忐忑。
帘子落着,大夫看不清帐中人,只抬手搭上对方伸出的手腕。
那显然是男人的手腕。
大夫沉吟不语。
岑夜阑没有说话,元徵呼吸也屏住了,帘外成槐问大夫,说,我家公子如何?
大夫道,不碍事,想是暑气逼人,公子犯了胃疾,老夫给公子开副药,过几日就好了。
帘外成槐引着大夫走了出去,岑夜阑和元徵都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