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呕心(1 / 2)

燃骨 余三壶 2505 字 20天前

谢燃咳血的一瞬,赵浔仿佛被他的鲜血烫着似的,立刻松了握他咽喉的手,而本能地换做一个类似扶的姿态。

其实说扶也不太准确,他紧紧握着谢燃的肩膀,手在不自觉地颤抖,近乎把人家搂进在自己怀里了。

“你怎么回事……”赵浔喃喃道:“我不想这样的……”

然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扬声喊道:“来人!找大夫来!”

谢燃紧皱着眉,终于挨过一阵痛楚,借赵浔力道站稳,轻轻哑声道:“我知道……和你没关系的,我今日有些风寒罢了……只是看着吓人。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这种时候谢大人竟然还在想着一件衣服,赵浔几乎气急攻心,又不敢再说什么。屋外管家一直等着,听到赵浔喊人,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去喊还没走远的易太医。

谢燃只觉一阵阵头晕,想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狼狈透顶。他不愿让赵浔看到,但这位郁王殿下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紧紧搂着他就是不松手。

也不知是怕谢燃突然死了,还是怕自己的仇人跑了。

结果他这么一胡思乱想,不知又勾动了哪出内伤,忍不住呛咳起来,却又被喉咙间的血味呛到,又咳出了许多鲜血。

“大夫呢?怎么还不来!”赵浔终于忍无可忍,不再听谢燃那些虚弱的借口,他索性反手抱起谢燃,对管家道:“备车马!我带定军侯去找御医——”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时,有一人飘然而入,语气是副格格不入、十分欠揍的悠闲,说道:“别急别急,你抱着他围着太医院跑十圈都没用。大夫救不了定军侯,先让我瞧瞧他。”

此人一身青衣道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普通到过目就忘,唯独一双眼睛锐利深沉,犹如星渊。

正是中一。

中一悠哉悠哉地围着被赵浔抱在怀里的谢燃转了一圈,而后目光却忽然凝在赵浔身上,皱眉细细打量他一会,忽然恍然道:“原来……他为的是你啊。”

“什么为我?”赵浔一怔之后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谢燃原本已经昏昏沉沉,快要失去意识——不然也不能接受这种姿势被赵浔抱着。

只是谢燃生怕命盘之事泄漏,现在忽见这中一从天而降,还对赵浔说了这么意味深长地一句话。即便此刻真的死了,恐怕也得被逼的回光返照,立时低声喝止:“中一大师!”

中一自然知道谢燃是警告。于是,他还真的住了嘴,没有回答赵浔的问题,而是悠悠遛到谢燃身边,先把了他的脉,而后,并指按住了他的后颈——直接弄晕了定军侯大人。

抱着谢燃的赵浔:“………… ”

中一立刻后退半步,抬手无辜道:“这么瞪我做什么?我是为他好。他情绪激动,气血上涌,醒着还得吐血,你看他这血量像够吐的吗?”

赵浔并没有一点和人玩笑的兴致,若不是看来人神秘,谢燃似乎又认识,他早不理会直奔太医院去了,于是只问:“那先生能治他的病?”

“我治不了,”中一竟然立刻毫无负担地承认了:“他精气已散,经脉枯槁,不过一具空壳子罢了,若是好生休养,不动不劳神,用流水似的珍奇药材吊着,或许最多还可以撑个……三五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赵浔脑海中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刚才他还想过要让谢燃付出代价,为自己愤怒过不值得过,但此刻,这些情绪竟都像来自上辈子似的,有种荒唐的遥不可及。

年轻的郁王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面容,一言不发地绕开中一就往门外走。

“等等!我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呢?”中一挡着。说来也奇,他看着起轻飘飘的一个普通道士,往那里一站,却纹丝不动,犹如山岳。当他想拦一个人,看似随意,其实身法奇特,有如山风无孔不入,不留一点缝隙。

赵浔被他挡着一时出不去,忍住怒意:“先生既然救不了,何必浪费孤的时间?来人——”

中一却道:“我的确救不了,但那些大夫更救不了……能救他的人,只有你啊。”

——能救他的人,只有你。

——原来他为的人,是你。

鬼使神差的,这两句话同时附现在赵浔脑海中。他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预感,既像期待,又像畏惧。

但更多是一种无着无落、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不详之感。

中一道:“没猜错的话?阁下便是郁郡王……哦,不对,新封的郁王殿下了,我多问一句啊,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于权位一道,特别顺利,做什么成什么,扶摇直上。甚至,越来越有……登顶九五之望?”

“你先别急,回答我,”中一赶忙说:“这和你怀里这位的病有关系。”

赵浔心头那股不祥预感越来越深。

于权位……特别顺利吗?

的确如此。

他胆大包天和刺客合谋杀庆利帝不成,竟能全身而退,甚至得以封王。虽说却又机会,一切却也实在顺利,幸运。

三皇子原先虽然蠢,但出身高并不能轻易拔除,却最近连出昏招,急功近利,结果这么快就被遣出盛京,彻底失了夺嫡的机会。

而鸳娘……哪怕是他母亲的死,恐怕赵浔也不得不承认,是在为他登基夺嫡铺路。

中一看到赵浔神情就知道赵浔猜对了,又将谢燃的管家叫进来,问道:“你家侯爷病况是何时开始恶化的?”

管家侍立一边,又惊又怕,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谢燃,微微犹豫,还是如实答道:“先前侯爷身体便一直不大好,但整体还算得上稳定,也就这个月,情况急转而下。”

中一听完,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对管家道:“行了,你下去吧。关好门不要让人进来,等大夫来了再报。”

他这样在人家府邸自作主张,直把管家都看愣了,下意识地看了眼赵浔。

赵浔面色晦暗不定,微微颔首,管家只得依言退下。

屋中便只剩下他们三人,赵浔小心翼翼地将谢燃在铺了软垫的罗汉榻上放下,又添了些炭。

然后,他才转身对中一做了一揖,道:“先生究竟是何高人?请指点一二。”

中一立刻笑了:“哟,你俩这无事无礼,有事有礼的姿态也很像。我嘛,你刚才听谢家那小子叫了——你可以称呼我‘中一’,钦天监的中一。”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明明还是那朴素青衣道袍,眉宇间却另有种超凡脱俗的奇异洒然:“不过,这说的可不是你们宫里那些劳民伤财、建什么摘星祭神塔的假把式。”

赵浔眉头微皱,问道:“……‘虚境钦天监,人间长生殿?’”

“他这都告诉你啦,”中一笑了:“那郁王殿下,我再问一问你——你可知道白玉盘?”

赵浔道:“可验皇室子弟血脉命盘?”

中一摇头晃脑,摆手道:“对也不对。那这只是一个附带的小功能。这东西核心的作用可大着呢。”

赵浔那种不祥预感越来越盛:“……什么?”

“换命盘啊,”中一大笑起来:“郁王殿下,命盘这东西可有意思的很,得到一个顶级的紫薇命盘,便是卑微如泥之人也有希望万人之上,甚至登临九五……而如果失去命盘,减寿倒霉是一定的,可通常并不会那么轻松简单啊。”

“有人说你惊才绝艳,不忍明珠蒙尘,非要逆天而行,消耗寿命,失去运势,担那不得好死的因果,”中一目光骤然锐利,逼视赵浔:“聪慧的郁王殿下,那我说到这里,你可听懂了?”

谢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房榻上,周身沾血的衣物都被换过。屋子里暖和得很,还有股极淡却又极其奇异华靡的气息。

像是谁在这里站了许久,屋子都沾染了他身上的燃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