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鸠占鹊巢
◎宴会◎
数月的时间,原本清瘦的少年身量拔高,五官舒展,逐渐长成青年的模样。
眉眼精致却不显女气,带着一股散漫的秀气。
郁父向来对这种文弱的面貌无感,又因为对方养子的身份更加厌烦。
他简短的“嗯”过一声算是回应,换上笑脸扶着老家主要往里走,“来来往往的人多。爸,我先带您进去。”
老家主敲敲拐杖婉拒了他的搀扶,抬抬下巴,“走吧。”
郁父只能陪在他身侧,小心将老人领进去。
郁安沉默地坠在后面,跟着二人进了宴会厅。
大厅里灯光闪耀,长桌上酒水糕点一应俱全。
优雅的舞曲里,男男女女有说有笑,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时不时端着托盘穿梭其中。
郁老家主一进大厅,郁家老二笑着过来接待,郁家老三紧随其后。
礼貌地向他们打了招呼,郁安还没得到回应就被几人挤开站位。
他保持着风度将位置让给他们。
老家主眼神落在他身上。
郁安对老人抿唇一笑,小幅度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见青年用唇语懂事地说了一句“不用在意我”,老家主才收回目光,由着几个后辈簇拥,被带去了一边。
恢复独身,郁安顺手拿了杯展台上的果酒,一面漫不经心喝着,一面寻找清静之所。
躲清静是没躲到,只见郁夫人挽着郁姜迎面走来。
郁安握着杯子,温吞地喊了一声“母亲”。
现在转身离开未免落人口舌,郁夫人只能收敛笑容,“哦,是你。”
而郁姜故作犹疑:“……郁安?”
一段时间没见,郁姜面容上的变化不大,言谈举止却带上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好歹是位面主角,他不仅有着普通人难及的外在,智力也不低,很懂如何展现自己的优势。
此刻郁姜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半眯着,表现出无声的审视与嘲弄。
郁安微笑,“是我。”
“不好意思,郁安弟弟。我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注意到你回来了。”
目光触及郁安半扎起来的头发,郁姜笑了起来,“你留了头发,我刚刚差点错认成哪家的千金小姐。”
面对挑衅,郁安反应平淡,“郁姜先生事忙,一时眼花看错也可以理解。”
郁姜没回应这句带刺的话,自顾自说:“这样看你像个艺术家了。你在那边学的是文学?”
“是金融。”郁安淡淡道。
一直淡漠地听他们说话的郁夫人皱了皱眉,立即联想到家产分割的问题。
对方难道有这方面的打算了吗?
她挽紧了自家儿子的手弯,看向郁安,“我记得你理科成绩一般,能学好这个?还是量力而行的好。”
“母亲不用担心,”郁安唇边溢出一声笑,“我会努力的。”
自己的意思被曲解,郁夫人本该恼怒,但看着青年疏离的眉眼,心中怒气忽然如流沙般散落。
像是为了找回自尊,她刻意嗤笑道:“随你吧。”
郁姜也似笑非笑地随了句:“加油啊,郁安……弟弟。”
他很了解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过惯了受追捧的日子,如今寄人篱下甚至要远走他乡,心中当然该愤愤不平。
况且身份的秘密几乎已经公之于众,来自他人猜忌的目光会成为枷锁,而至亲的嘲讽必然将其一击击倒。
但出乎意料的是,青年脸上的笑容未改,音调平缓:“会的。”
他虽笑着,但一双黑亮眼眸却古井无波,他人的嘲讽没有引起一丝情绪起伏。
不能看到对方出丑,郁姜略感失落,但还是摆出得体的姿态,落落大方道:“弟弟你心中有数就好。”
郁夫人不想在多停留,转过脸对郁姜柔声说:“姜姜。李总来了,过去打个招呼?”
清楚这是离开的信号,郁姜放开了郁夫人的手,对她眨眨眼,“妈您先去,我随后就来。”
自家儿子人高马大,却总爱时不时的撒娇。
郁夫人心中一软,拍拍他的手背,宠溺道:“你呀——”
但她到底没硬拉走郁姜,只在离开前低声叮嘱对方快些过来,没再分给郁安一个眼神。
偏爱得太过明显。
郁安垂眸,听着郁夫人脚步声远去。
待淡雅女士香水味彻底消散,他抬眼就对上郁姜虚假的笑脸。
摇晃着酒杯,郁姜走近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装模作样啊?郁安。”
郁安轻声回答:“彼此彼此。”
“不过你学聪明了。”郁姜笑容发冷。
郁安弯起眼睛,“怎么说?”
黑曜石般的眼眸弯成月牙形状的时候不含算计,显得干净又单纯。
郁姜撇开目光,在心底骂了句“娘娘腔”,又不甘示弱地回视对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郁安收住笑,将手里的果酒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郁姜眯起眼睛,正想再敲打这只不知好歹的占巢麻雀一番,忽然听见了临近的高跟鞋踩地声。
他看向声源,英俊的脸上轻蔑一扫而空,浮现出温柔的笑意,“阿言,你来了。”
变脸的速度连郁安都要自叹弗如。
“嗯,没来晚吧?”
清脆动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郁安挑了挑眉,转身看过去。
五官明艳的女人快步走来,天蓝色的修身礼裙衬得她身姿曼妙,颈脖处搭配着恰到好处的饰品。
郁姜笑着替走近后的女人理了理颈饰,“不早不晚,来得正合适。”
“你就会逗我开心。”女人脸上挂起甜蜜的笑。
视线一转,她注意到郁姜站在对面的清隽青年,“这位是?”
“你好,我是郁安。”
郁安含笑做了自我介绍,从来人的衣着和与郁姜的互动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赵氏集团的千金,也就是郁姜的定婚对象,赵言。
而郁姜勾起唇,开口坐实了郁安的猜测:“郁安弟弟,容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赵言。”
说话的时候,他很自然牵起了赵言垂在身侧的手。
赵言嗔怪地瞥自己的未婚夫一眼,转过脸对郁安微笑,“你好。”
郁安礼貌点头,温声说:“百闻不如一见,赵小姐。”
两人不尴不尬地寒暄了几句,赵言借口有事,便和郁姜一起离开了。
于是郁安又恢复了独身。
没了继续品酒的心思,他在音乐声里走了一圈,找到了一方休息的角落。
欧式小窗半合着,他伸手将其推开,让灌进的冷风吹散被暖气熏染的酒气。
果酒酒精含量不高,郁安没太多醉意,只是脸颊发烫。
背靠着窗台,他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歌舞升平的宴会厅。
觥筹交错间,宾客们或笑或肃,眼里尽是谋划。
郁安看了一会就兴致缺缺,正要索然无味地挪开眼,一抹眼熟的身影映入眼帘。
……乔梓覃?
遇上了和任务挂钩的对象,郁安散漫的目光一凝,仔细观察起对方。
不同于去年的无人问津,在今年的晚宴上,精英打扮的乔梓覃身边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几人端着酒杯谈笑风生。
打着发蜡的头发造型精致,他遥遥对着几个合作伙伴举杯,清秀面庞有着几分精于人事的老练,连笑容都意气风发。
看得出来有着郁姜的庇护,乔梓覃过得顺心顺意。
郁安问系统要了任务数据,发现异变值不知不觉中降到了50%。
[当前位面异变值超出安全阀值20%,请宿主再接再厉]
听着耳边一成不变的电子音,郁安转回身看向窗外,在心底答了句“知道了”。
系统结束了提示。
寒冬的夜吹起冷风,他独自缓了一会,脸颊不再发烫后就抬手把窗户阖上。
在国外的几个月搁置了任务,但郁安对郁家的情况也并非全然不知。
郁家大大小小的晚宴乔梓覃都有参席,应该是还在郁氏工作。
一年的时光里,郁姜和赵言两人联系日渐紧密,在11月末办了场声势浩大的订婚宴,两家联姻成为定论。
有了郁父的授意放权,郁姜在郁氏集团处理了几桩大买卖树立起威信,而加上赵氏的支持,更加如虎添翼大有作为。
同样也是这一年,沈亦别力排众议坐稳了宋氏家主的位置,又作为总代理人裁员纳新,让宋氏产业几乎起死回生。
单从郁安偶尔聊及郁家时沈亦别的表现来看,对方似乎也对郁姜没有好感。
还有匿名信的事,郁安总觉得沈亦别已经看出了寄信人的身份。
他不能肯定沈亦别有没有暗地里替他出气。
所以异变值的降低是不是也意味着乔梓覃真的遭到报复,并非如表面那样舒心?
思绪在此断层,郁安看向玻璃窗里出现的另一个倒影,“……沈亦别?”
来人也在透过玻璃反射看着他,唇角浅浅勾起,“等很久了吗?”
“没有。”郁安转回身,眼中带了点细碎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因为是出席宴会,沈亦别将头发梳在脑后,一张温润雅致但兼有棱角的面容展露无遗,一身裁剪有度的黑色西服衬得他腰细腿长。
此刻那双因未戴眼镜而显出锋芒的桃花眸一眨不眨,语气迟疑:“不是吗?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说】
郁安:我不敢肯定他有没有帮我出气。
暗戳戳给郁氏使绊子的沈亦别无辜脸:你猜:)
32 鸠占鹊巢
◎散步◎
说是迟疑也不尽然,沈亦别脸上表情很淡,只是声调微低,在一本正经地装可怜。
郁安又被可爱到了。
暗叹自己没定力,他笑着缴械投降:“没有自作多情,我就是在等你。”
沈亦别这才满意点头,笑吟吟走到郁安身边和他并肩,“等很久了吗?”
“还好。”
难得见对方梳背头,郁安不由多看几眼,视线停在那张无遮拦的俊脸上不舍离开。
他的注视太过显眼,沈亦别将直视宴会厅的目光转过来。
“怎么了?”
琥珀色的眼眸静谧冷清,流转间自带韵味。
郁安与之对视,哼笑一声:“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美色误人。”
沈亦别失笑:“这是在夸赞我么?”
“不过,”他回视郁安,语调别有深意,“美色当前,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
说话的时候,沈亦别目光滑过青年清透的眼和挺翘的鼻尖,在淡粉的双唇留连。
在言语上,郁安还能从容不迫的回敬,但隐晦的暗示却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不可控制地回想起雪夜里的那个吻,他面颊发热,下意识想跳过这个话题:“别说了。”
偏偏身边的人还不想翻篇,语气不无苦恼:“我惹您不开心了吗?”
桃花眼中笑意堆积,沈亦别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青年染成红霞的面颊。
郁安吐出一口气,慢吞吞地说:“没有不开心。”
再逗下去容易将人惹恼,沈亦别见好就收。
他看向窗外,发出邀请:“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能结束。要出去透透气吗?”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郁安这才注意到外面是亮着灯的长青庭院。
“好。”他点头答应。
考虑到宾客休息的需求,楼下设有休息室,庭院里也有供客人歇步的座椅。
侍者将他们领到院门口就礼貌地退回去,给两人留下相处的空间。
深夜风凉,郁安拢了拢大衣,很自觉就牵上了沈亦别的手。
那只匀称修长的手指也回握他,很快两人就十指相扣。
感受到对方指腹微凉,郁安担忧道:“会不会冷?”
“不会。”
院落里柔和的灯光下,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目温柔。
“陪我散散步好吗?少爷。”
郁安一面点头,一面拉紧了沈亦别的手,想让对方暖和起来。
掌心的热度相互传递,沈亦别弯眸笑了一下,“谢谢您,我真的不冷。手凉也许是天生体寒的缘故。”
他一贯会掩饰自己,郁安没信,默不作声地将自己手心的热气传过去。
……
潜入禁地被就地抓获,郁安被年轻的兽人押去了清问谷,由几个高官轮流审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兽人族虽隐居于世,但不是不清楚星际间的纷争。面对目的不明的闯入者,他们自然升起警惕。
这期间不是没想过用些手段逃跑,只要一出兽人领域就再难追查,但所有计策在实施前总能被骞与一眼看穿。
在又一次逃跑失败后,男人面无表情掐着他的下颚,“别耍花招。”
郁安不相信自己会栽,心中思量片刻,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掐着自己的手。
见兽人清冷的目光落下来,他抬了抬眼,轻轻开口:“没有没有,我很认真的在配合你们的。”
他压低声音打着商量,玉面愁容,抬眸间眼里像是粹着星光。
远比海妖动人。
与那双灵动的眼睛对视着,骞与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二人僵持半晌,兽人忽然松了手。
没预料到他的动作,郁安下意识握紧那只想要撤离的手。
手掌相贴,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传来。
机械化时代的冰冷牢狱中,他抓住了一团火。
那团火冷漠瞥着他,轻轻一动挣开了他的手。
没觉得自讨没趣,郁安莫名回想起曾经听过关于兽人族的传言——
原来兽人的体温确实要高些。
遥远的记忆浮现眼前,郁安垂眸,情绪忽然低落下去。
回忆中兽人的掌心是温暖干燥的,这个位面的神明分身却是凉润的。
或许和性格一样,分身们体质也存在差异。
逻辑能推理得通,郁安却并不觉得豁然开朗。
最初他觉得骞与和沈亦别是虽然相似但本质截然不同的意识个体,但如今他却否定了这个答案。
或许不只是相似,而是相同。
胸口的箭痕都能隔着位面间的阻隔达成同步,那为什么别的方面不能呢?
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思考无果,郁安只能将沈亦别的手掌扣紧几分。
“没关系,”他绷直的唇角放松下来,侧过脸看向沈亦别的眼睛,“不管是不是天生体寒,只要我在你身边就好。”
距离沈亦别说完那句话已经过去几分钟,两人也走出了一段路程。
在沈亦别以为话题就此揭过时,青年回答才姗姗来迟,前后两句话甚至没什么关联。
但沈亦别讶然之后心中微动。
停下脚步,他注视着自己年轻的恋人,嗓音温柔:“谢谢您。”
郁安摇摇头,补充着说:“觉得冷的时候就牵我的手,我很暖和的。当然,不冷的时候也可以牵。”
“那可以抱您吗?”
“嗯?”
自顾自说着话的郁安一愣。
但对上那双漂亮到有些锋利的眼眸,他还是点点头,“当然可以。”
话音落下就有温热的躯体覆过来,清雅脱俗的草木香溢满鼻尖——
沈亦别抱住了他。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郁安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回抱,“你冷了吗?”
“不冷。”
沈亦别揽着青年细瘦的腰身,声线暗哑,“不冷也可以抱吗?”
对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侧,郁安抬起头看他,笑着回答:“可以呀。”
两双风格各异的眼眸静静对视,皆是满含笑意。
背光后沈亦别清俊容颜显出几分深邃,郁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叹美色误人。
感受到腰上的手有所收紧,他正疑惑着,就听见沈亦别在耳边低叹:“场合不对,但我还是想吻你。”
“……”
“怎么办呢?我的少爷。”
这句话的尾音带上无奈的笑意,沈亦别的眼眸半垂,像是真的在为此苦恼。
但下一秒,郁安就沉默地踮起脚贴近。
呼吸交错间,他轻轻吻了一下沈亦别凉润的唇瓣。
像是蜻蜓点过水面,雨打橱窗。
撤开距离,郁安看着那双稍显诧异的桃花眸,欣赏那运筹帷幄的假面裂开一道仅他可见的缺口。
没顾上自己失序的心跳,他率先笑出了声:“只亲一下,这样可以了吗?”
沈亦别弯唇,低低应了一声“嗯”。
计划得逞,郁安后撤想离开他的怀抱,却被腰上的臂膀带着不能闪退分毫。
相扣的手分开。
沈亦别将手轻搭在郁安后颈,将对方更紧密地按进怀里。
郁安缓缓地眨了眨眼。
紧贴着的胸膛轻微震动,是沈亦别在说话:“谢谢少爷。”
后知后觉感到脸热,郁安抿抿唇。
这个姿势他不能抬头看对方的表情,只能听见沈亦别用低哑的声音继续说:“其实我是个容易贪心的人。少爷对我心软……”
只会叫我忍不住更想欺负你。
在感情方面显得迟钝的郁安没听出他的未尽之语,只摇摇头,喊他:“沈亦别。”
清润的嗓音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
沈亦别没再说话,将人拥紧。
寒风里的拥抱没维持多久,沈亦别放开郁安。
郁安对他弯弯眼眸,“还走么?”
沈亦别应了好。
于是两人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寒冬腊月难见绿叶,在宴厅里看到的只是院落青绿的一角,真正的庭院并不大,但对于透气散心而言足够了。
宴厅的歌舞升平偶尔从没关紧的玻璃窗传出。
两人走到了院子尽头,又心照不宣的往回走。
注意到郁安眉眼流露出几分倦怠,沈亦别温声说:“要送您回去吗?宴会过半,或许可以提前离开了。”
就着沈亦别的右手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了。
他抬头向漆黑无月的天空,“再等等。”
没问青年在等什么,沈亦别点头,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回走。
不多时,郁安开口道:“我刚刚在大厅里看见了乔梓覃。”
这是没有一丝迟疑的肯定句。
沈亦别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他在郁氏谋了个不错的职位。”
不远处长椅旁的路灯投下惨白的光,因为距离原因落到他们脚边就显得晦暗。
郁安偏过脸看向沈亦别,没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瞧出特别的情绪来,一切都那么云淡风轻。
他刚要转回视线,就听见旁边人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那种人不配分去少爷的心神。”
秋叶般的琥珀眸转过来,透出浅淡的冷意。
郁安与自己彬彬有礼骂人的男朋友对上视线,不由一笑:“嗯。”
牵人的手微微一松,转而与对方十指相扣。
沈亦别启唇道:“您不必在意无关紧要的人,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下前面的错字。最近太忙了又卡文qwq
33 鸠占鹊巢
◎春◎
紧扣的手掌传递体温。
短暂的怔忡后,郁安停下脚步,“也不能太依赖你了,不是吗?”
沈亦别跟着他停下,天生含笑的眼眸半垂着,“为什么不能呢?”
他问出了这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郁安缓缓摇头,“有些事情我想自己来。”
看出男人情绪走低,他用空闲的手摸摸对方的脸颊,凑近说:“不过有时候也需要沈管家帮帮我。好不好?”
有意放软的声线配上眼眸里的微光,撒娇似的。
沈亦别握住了停留在脸上那只手,凝眸道:“好。我不会食言。”
他借着这个姿势吻了吻青年泛凉的鼻尖。
对于郁家和乔梓覃的事,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沈亦别会在郁安不在国内的时间继续留意郁姜等人的情况,必要时管一管郁家的事。
郁父完全放权,郁家二叔、三叔却还在郁氏占着位置,在外人面前对新上任的郁姜颇多赞赏。不过这其中真正有多少看好的成分就不得而知。
毕竟上位者总会有或多或少属于自己的野心。
对于久处高位者来说郁姜到底还是稚嫩,郁姜又要强不会认输,所以短时间内这三人周旋的不会停歇。
沈亦别要做的不过是偶尔的推波助澜罢了。
凛冬过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跨完年就需要继续完成自己的课业,郁安和肃容的郁老家主告了别,给对自己爱答不理的郁家父母发了离别祝好的简讯,就被沈亦别送着乘上出国的飞机。
他没有对沈亦别眼下的青黑视而不见,对方在宋郁两家奔波忙得不开交,对他展露温润笑颜时郁安也不免心疼。
“不用亲自送我过去,你很忙了,身体要紧。”
如是叮嘱过好几次,最终打消了沈姓男朋友坚持要护送他去Y国的念头。
饶是如此,郁安还是在升起挡板的车后座里被沈亦别抱着亲了个狠。
初春的阳光时不时透过车窗撒入,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郁安被那双晦暗的琉璃眸晃了眼。
他腰肢发软地抱住了沈亦别的颈脖。
“抱歉。一想到又要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我就没能忍住。”
事后,沈亦别指腹按着郁安微微肿起的唇瓣轻声道。
一吻结束,郁安还有些喘,闻言笑着回答:“没、没关系,我理解的。”
郁安说话时,那轻轻停留在他发烫唇瓣上的手指不可避免的错位,划过了唇齿沾到一点津液,眼看又要朝着暧昧的方向偏移。
沈亦别及时撤开,泛凉的指腹从郁安的唇角收回,半阖眼眸感受着两人紧贴着的体温,“是么?”
郁安捉住他收回到一半的手。
沈亦别抬眸,一对秋夜冷湖般的眼睛盛着一点微薄的不解,“怎么了?”
但郁安又放开了他,凑过来碰了碰他的眼睫,认真道:“不要因为分别而不开心。沈亦别,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沈亦别一怔,回神后不由失笑。
他启唇正想说什么,却被前座司机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
“沈先生,机场到了。”
这句话冲散了谈心的氛围,沈亦别牵住郁安的手,在后者含笑的眼神中冲着前座简短道:“好。”
正如郁安第一次去往Y国一样,这次也是独自踏上他乡的领土。
但他的心情已经迥然不同。不再是按部就班无聊至极,他对乐于收获来自某人不期然的惊喜,也开始期待以后的日子。
这边的生活照旧进行。
因为上期的课业完成得不错,几篇专业论文的选题足够特别、论述又恰到好处,郁安赢得了院里一位老教授的青眼,对方对他的问题总是格外耐心,助教实习或是学习交流的机会也愿意给他。
郁安在老教授的帮助下学到了更多东西,更加游刃有余地处理完当前的学习任务,又通过预习和自学顺利完成了跨级考试,可以提前完成本科阶段的学业。
相关证书都考得七七八八,在学业上有所成就的同时,郁安斟酌着投了笔钱进入股市,利息翻滚又卖出买入,慢慢在这个位面积累属于自己的财富。
每隔一段时间沈亦别就回来看郁安,频率把握着尺度,既不令人觉得经常见面而生出没有自由空间的厌烦,也不让人品出久不相见而产生无话可说的生疏,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他没有通过旁人了解郁安在国外的生活轨迹,因为这些郁安都会亲口告诉他。
彼时郁安刚好提到下半年可以投入三年级的学习,很快就可以结束这边的事情。
没有面对其他人时的冷淡,郁安步履轻扬。
牵着自家神采奕奕的小少爷,沈亦别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少爷很厉害。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生活中。”
郁安笑着看他一眼,“你好喜欢夸我。”
沈亦别摇头:“您很优秀。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郁安侧着眼睛看他,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我也有私心——希望少爷听到夸赞能收获开心。”
沈亦别将郁安往怀里带了带,借此让对方躲过一个踩着滑板掠过他们的金发少年。
狭小的地界里滑板少年如鸟雀般飞过,抽空对二人声音轻快地道了声谢谢,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郁安顺势靠了一下沈亦别的肩膀,抬头说道:“没有夸奖也没关系。”
沈亦别露出诧异的神色,像是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郁安眼眸弯弯解答了他的疑问:“因为和你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了。”
“……”
“这份开心不是因为你经常性的夸奖产生的,只是单纯因为在你身边。”
靠近的时候,俊秀青年漆黑如墨的眼睛清楚地呈现出男人小小的倒影,仿佛所有心绪一眼就能望到底。
情不自禁的,沈亦别俯首吻了吻他的唇角,在后者短暂的失神时温声道:“我明白了。”
几天的相逢后又是离别,对此郁安已慢慢习惯。
他继续自己的生活,在校区和公寓之间循环。
这个学期日益忙碌,郁安很少参与到学业和控股之外的事情,和斯蒂夫的联络则更少。他总觉得对方过分热络的态度有些奇怪,索性借着跳级自学的理由拒绝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邀约。
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单纯的股市活动已经很难满足金钱再生产的要求,总要寻个其他健康可反复循环的生财之道。
郁安一面思索着这个问题,一面把自己手上上涨势头趋缓的股票抛出。
问题的解决之法很快寻到。
结束了半个下午的课程,郁安背着包去了图书馆。
对他而言不用多费力就能够破解军方星舰主控中心防盗墙,这个位面金融方面的知识就更简单。课后的图书馆自学也不需要持续多久,更多的时间郁安是在看着历史类的书籍发呆。
他确实对这里物种和文学的繁花似锦感到惊讶,但也仅此而已,了解历史并不是必要项。
但相比于星际时代对历史的虚无主义看法,这个位面对历史的重视程度高得多。位面旅行看不到终点,位面间的发达程度又不尽相同,他所学的东西还远远不够。出于有备无患的看法,学点历史演进之类的知识百利无一害。
估摸着时间够了,他关上书页,把这本古朴极具收藏价值的史书放进了书架,收好东西离开。
华大的图书馆在世界文学界饱受赞誉,格局之大、历史之久、藏书之多,几乎到了无可比拟的地位。
郁安穿过了几道长廊,来到了一片楼栋相接的空地。
彼时夕阳西下,远天红霞和渐暗的蔚蓝一起晕成美妙的色彩,低垂的日光倾泻满地。
郁安取出手机将这一幕定格,顺手发到了隔着千山万水另一端国土的某人手机里。
做完这些他收了手机,正要继续踏上返回公寓的路,突然听到了模糊的说话声。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当初送我来的是你……”
“……”
“钱的事情在想办法了……我也没想到梓覃哥会言而无信,但事已至此我……”
“……”
“您先别急,我……我会尽快回来的……既然不能再学不下去……我还有办法,机票的事情不用担心……”
在异乡听到来自故土的语言本就稀奇,更别说其中还夹带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郁安离开的身形一顿,视线很快搜寻到角落栏杆边的发声源——
那是一个身形瘦长的青年,正举着手机对着远方的夕阳打电话,压低的声音几乎要和颓下的脊背同频颤抖,显然情绪起伏很大。
不确定世界是否就狭小到所有剧情人物的关联隔着天涯海角都能相连,郁安退开几步低眉沉思。
他退到了一个不能听清说话声的距离,耐心地等待着。
乔笠挂断电话后就捂住了的双颊,难捱的呜咽支离破碎地透着指缝传出。
成为设计师的梦想破没和亲近之人的背信弃义,电话里母亲的哭泣还回响耳畔。
一朝由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变成捉襟见肘的穷光蛋,所有苦痛好像一起席卷了他。
他承受不住般蹲下身,隔着铁质雕花栏杆呆呆地看着江水奔腾。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身旁。
“需要帮助么?”
清润好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作者有话说】
卡文结束,存稿空空。争取过年之前开启下个位面,加油~
34 鸠占鹊巢
◎夏◎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乔笠堪堪被这道声音唤回心神,愣愣抬头看向来人。
眉清目秀的青年对他微微一笑,乌发及肩,温润又无害。
“你是谁?”乔笠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如沙粒磨冰般沙哑。
对这张窘迫的脸有些眼熟,郁安在脑海里搜寻着在何时何地见过对方,对蹲着的乔笠伸出一只手:“起来吧。”
没搭上那只细白的手,乔笠拧着眉毛站起来,视线终于与面前的青年持平。
趁着这个空档,郁安已经想起来那份面熟缘自何方。
“需要帮助么?同学。”他又问了一遍。
而乔笠也后知后觉想起了面前人的身份——郁安,商学院炽手可热的新秀,所学科目几乎满分又接连跳级,哪怕在人才济济的华大都脱颖而出。
他参加社团活动听过很多次对方的名字,同是华人便留了个印象,彻底将名字对上人是因为在偶然在学校论坛里瞧见过的一张不算清晰的侧影照片。
“不用了。”
想不清楚这样的先进代表怎么会留意到自己,乔笠选择了拒绝。
心中苦涩,他自嘲道:“别叫我同学了,我很快就不是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郁安视线停留在乔笠满是失意的脸上,又雁过无痕般移向江水,“但放弃当下得到的一切重新开始,不是很可惜吗?”
乔笠苦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
这话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的衣摆被江风吹得摆动,斜阳将收。
郁安靠上栏杆,微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丝绸般轻扬着。
“你的设计很特别。”
两人曾在行政楼遇见,郁安帮对方捡起过散落的设计稿。
但乔笠已经不记得这件事,“谢谢你的赞美。但已经没必要了……”
郁安微笑着打断乔笠的话:“还没到放弃的时候,你说对吗?”
乔笠愣住。
转头时一缕头发被风扬着扫在脸侧,郁安慢条斯理将发丝别在耳后,看向他的眼眸里闪着微光,“不要留下遗憾。或许……我能帮你。”
乔笠在这双静谧黑眸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的应了好。
在日后一点一滴的接触里,郁安从寡言的乔笠口中拼凑出对方遇到的事情。
对方电话里提及乔梓覃和郁安知晓的,果真是同一个人。
乔笠,乔梓覃的表弟。在乔梓覃父母意外去世后,乔梓覃就以寄养的名义来到乔笠家,被乔笠的父母视如己出般一起生活。
幼年失怙的乔梓覃性格孤僻,却意外的与内向的乔笠合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对表兄弟几乎是无话不谈。
乔梓覃不止一次立下豪言壮语:“要是以后我事业有成,一定让姑父姑母和你过上好日子。”但因为资质平平,乔梓覃到了大四时连实习的机会都没能争取到。
转机出现在两年前,寒假回家的乔梓覃忽然性格大变,开朗健谈又精通世事,让乔家父母以为侄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但乔笠却觉得表哥像是换了一个人,看人的眼神很陌生。对方总是不问原因的出门,也开始喜怒无常,说自己不想去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工作,却又依旧挣不到大厂实习的机会。
但去年乔梓覃突然进了郁氏,一路从实习生做到主管,身价水涨船高。
事业有成后,他也确实给了乔家父母很多钱财,又让助理安排着让表弟乔笠出国留学的事。
“你学设计,成绩又好。在国外混几年,毕业了就来郁氏当设计师,咱哥俩一起工作。”对方说这话的时候野心勃勃。
乔笠只能表示自己会努力,在国外这几年投身学业,也确实获得了不错的教育。
但几天前,母亲忽然来电说乔梓覃失联了。刚安慰完担忧对方人身安全的父母,乔笠就收到学院的通知,说近期大排查检查到他的入学证明有问题,要暂停他的所有课业。
失联两天后乔梓覃回了乔家,一见到乔家夫妻就冷着脸要他们还钱,要他们看自己脸色行事,言语间尽是一年来照拂乔家的优越感。
对乔家夫妻问他是否缺钱的担忧视而不见,乔梓覃冷笑着几乎搬空了乔家的东西,扬言不还钱就将他们告上法庭。
乔家夫妻无奈,只能将多年的存款连带着一年来那堆乔梓覃硬塞的保养品一并交给对方。
两位年过半百、已经退休的老人生计都成问题。
国内的事一团乱麻,自己学籍的事也因为迟迟理不清楚即将被学院劝退遣返,兜里的钱财告罄,乔笠无法,只能决定回国。
在即将离开的最后一天,他遇见了郁安,那个几乎影响了乔笠很长一段生命历程的人。
在异国他乡遇到任务相关的人或事,未免太过巧合。
出于谨慎的态度,郁安查过乔笠的来历,又联系了国内的一些人查了乔家的背景,验证了对方所言非虚。
乔梓覃性格大变的说辞,倒让郁安产生了兴趣。在充斥着逻辑剧情的位面,一切好像都不能按照常理看待。
比起因为磨砺导致的性格变化,郁安结合自身经历更倾向于乔梓覃的身体里,也住着一位外来者。
至于那位外来者原本是不是属于此方位面,还有待考察。
推理到此中断,郁安仍对乔笠表示感谢。
自己作担保人,郁安和行政处的老师做了几番交涉,多方手段并用解决了乔笠学籍和国内乔家夫妻生存的相关问题。
这其中少不了沈亦别在暗处的帮助。郁安对此心知肚明,决心回报些什么。
但男朋友的事很快被放在一边,他用手里积累的一部分资金,又和乔笠开了一家设计工作室,招揽各式设计人才。
郁安认为这间工作室或许对沈亦别也有帮助,毕竟宋氏也是做玉石生意的,和珠宝设计都是生产链的一环。
值得庆幸的是,乔笠的几个朋友也表示对二人新成立的工作室感兴趣,纷纷加入。他们最初是看在乔笠的面子上,但渐渐也对眼光独到、行动果决的郁安感到叹服。
一切都很顺利。
随着设计稿的订单由小到大转变,陆续又有名气大大小小的设计师加入,这一过程中工作室也在设计圈打响了名号。
郁安忙了一整个夏天,和乔笠一起学校和工作室两头跑。
两人脚不沾地完成了一项又一项任务,比起合作伙伴更像是朋友。
又解决一份单子,工作室的人走了七七八八。
郁安起身活动了筋骨,摁开手机屏幕看到了某条消息,唇角放松。
从茶水间回来的乔笠喝两口马克杯里的热水,“郁安,你笑得好开心。”
郁安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飞快地回复着某人的消息,嘴上回道:“不用熬夜提前下班,不值得开心么?”
很少见他视线不离手机,乔笠挠挠脑袋,“也对。”
郁安回完消息就收了手机,步伐不停与乔笠擦肩而过的时候,声音还带着笑:“当然最值得开心的是,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哦,男友……”
乔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过神来震惊回头:“男、男朋友?!”
几个月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好朋友是单身来着!
但乔笠只能看见郁安匆忙又透着欢喜的背影,耳畔传来的那道关门声算是对他问题的回应。
且不论乔笠是如何吃惊,郁安已经快活地出了工作室所在的大楼。
隔着大厅净澈的玻璃,他远远看见静立着等在路边的人。
单方面的注视没持续几秒,那人若有所感,微抬着望着大楼的眼睛垂了垂,直直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沈亦别用指腹推了推细框眼镜,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像是在隔着距离无声问好。
想象出那人叫他“少爷”的语气是何等轻柔,郁安低头笑了一声,加快脚步。
出了旋转门,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沈亦别身边,展臂抱住对方的肩膀。
“你来啦。”
语调是自己都为之惊叹的飞扬,只叫人联想到春日晴空高飞的风筝和夏日扑面而来的海风。
沈亦别含笑接住青年,轻巧又珍重的程度像是接住了一只高翔归巢的爱雀。
侧了侧脸,沈亦别在郁安耳旁低语:“嗯,因为很想少爷。”
耳廓被温热的气息吹拂得发颤,白皙的耳垂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染上绵绵的粉。
全然不知自己的情绪已经被耳朵出卖,郁安表情镇定地回复:“我也是。”
沈亦别笑着为他拭去夏末的薄汗,又整理好那后颈散落的头发,“这样就好。”
拥抱结束,沈亦别问郁安晚上有没有安排,得到郁安否定的回答后,就自觉地承担起安排行程的任务。
两人打车去了一家中餐厅用晚餐,在明亮温暖的灯光里享用着他乡不可多得、味道正宗的中餐。
从日渐西沉到华灯初上,晚餐时间因爱侣间时不时的交流近况而拉长,无人觉得是浪费。
用餐完毕,郁安正擦着唇角,就见沈亦别起身离席,临走温声道了句“少爷稍等”。
账已经结了,突然独自离开实在奇怪。
【作者有话说】
专业知识是我瞎掰的,不要深究哈
35 鸠占鹊巢
◎夏夜◎
郁安没多问,只放下纸巾顺从点头,“好。”
这份全然信赖的态度让沈亦别眼神一软,想要暂时离开的脚步也滞了一下。
但他及时收敛了外泄的情绪,还是转身离开了。
沈亦别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束雪白可亲的白山茶。
修长手指带着凉薄的夜雾,递到郁安面前的花纯净无暇。
郁安不假思索地从那只好看的手上接过花枝。
收了花,他对沈亦别展颜,“真是持之以恒啊。”
原以为告白时沈亦别所说的每日献花只是烘托气氛的戏言,但他们在一起后的每一天,郁安都会收到一朵白山茶,或是分别时差人放入公寓花瓶,或是相见时亲自赠与,一天不少,风雨无阻。
饶是郁安没有多少浪漫情怀,在一次次见到白洁的花朵时也难免会心一笑。
或许送花是小事,送满一年也不算费力。但要是岁月累计,每个三百六十五相加,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每天的鲜花和在一处,将会汇聚成一座小小的山茶花园。
若用余生践行告白的诺言,沈亦别将送给郁安一个永不逝去的春天。
那对琥珀色的眼眸满是坚定,郁安知道对方能做到。
理不清心中情绪,不是单纯的酸涩或者甜蜜,像感动又像怅然。
郁安只觉得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眼前这个人了。
不能离开,也……不愿离开。
思绪天马行空,现实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
沈亦别察觉到了自家少爷片刻的走神,只耐心地注视对方。
待郁安的黑眸重新聚焦到自己脸上,他才温声开口:“还算不上持之以恒,差太远了。”
在有些方面沈亦别有自己的执着,郁安也不辩驳,了然地点点头。
他捏着花枝起身,很自然牵上了对方的手,笑道:“走吧。”
时间还早,他们可以在这片陌生又繁华的街区散会步。
八月的尾巴燥热还没褪去,入夜后清爽的晚风吹散了部分暑气,漫步街区倒也惬意。
路上的行人很多,擦肩而过显得拥挤。
沈亦别牵着郁安拐入了相对寂寥一条的街道,这才避开了吵闹的人群。
郁安对他一笑。
两人踩着清亮的月光,继续慢慢前进。
这条街商铺不多,隔一段路程才有一两家亮着夜灯的小店。
行至街尾,郁安被一家装潢复古的酒屋吸引了视线。
不规则的菱形酒柜靠近橱窗,暖色的灯光一照,那些来自不同年代的酒瓶散出色泽,漂亮至极。
“少爷感兴趣吗?”沈亦别注意到了郁安停留的目光。
蝶翼般的睫羽缓缓扇动,郁安看向沈亦别,半晌说出一句:“唔,想喝酒了。”
对郁安酒量有大致猜测,沈亦别没有立即答应,只弯起眼眸问:“要进去逛逛吗?”
郁安视线转向玻璃橱窗,但因为对酒类没有太多要求所以瞧不出所以然,又默默转回来,“不了,就买一瓶。”
那扇动间轻微颤动的睫毛太过可爱,沈亦别细微地摩挲一下郁安的手背,便放开了他。
“我明白了,您稍等。”
说完这句,他推开了这家酒屋的门。
风铃发出清脆响音,郁安透过玻璃窗看着沈亦别进了店内,面带微笑和金发碧眼的老板交涉。
昏黄的灯光照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仿佛天生受爱戴似的,周遭一切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郁安忽然觉得沈亦别是唯一的完美,连对方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眼镜都仿佛自带流光。
没过多久,沈亦别就从酒屋里出来。
“红酒可以么?”他抬手向郁安展示提着的酒盒。
月光下的那双琥珀眼眸更加温柔,郁安被注视着思维不由卡壳,许久才慢声回答:“可以的。”
思维回归正轨后,他上前亲了亲沈亦别的唇角,“好累,想回去了。”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沈亦别笑容不变,提着酒盒的手却无意识地用力。
“好。”
两人没再闲逛,打车回了公寓。
进屋后,郁安注意到了玄关的行李箱,猜到沈亦别是把行李放下就马不停蹄的来见自己了。
“抱歉,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身后的沈亦别也看到了行李箱。
郁安按亮了客厅的灯,转眸看他,“你先去洗澡,累了一天了。”
沈亦别放下酒盒,又一次伸手替郁安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夏季闷热,您先洗个澡降降温。我把衣服收拾好再去。”
郁安乖顺答应,回屋拿上衣服去洗澡了。
再从盥洗室出来,玄关处的行李箱已经消失不见。
客厅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花瓶里是新换入的白山茶。
沈亦别刚好从客房出来,“洗好了吗?”
“嗯,”郁安点头,指了指浴室,“水温很合适。”
这次沈亦别没拒绝,耐心叮嘱他要吹干头发后,就进了浴室。
热水洗去了舟车劳顿的疲惫感,沈亦别披着浴袍出来的时候,没在客厅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两间卧室灯光都没亮,青年不在其中。
在皱眉之前,他听见郁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找我吗?”
沈亦别转身,就见一身睡衣的青年站在几步开外。
米色的真丝睡衣领口有些大,露出青年大半形状好看的白皙锁骨。
目光错了错,沈亦别把注意力放在郁安殷红的脸上,“少爷?”
“嗯?”郁安应了一声。
声调平稳,却又带着点不同以往的绵软。
“头发吹干了吗?”
沈亦别向他走近,摸着青年顺滑的头发检验干湿度,鼻尖嗅到一缕浅淡的酒香。
是新购的那瓶红酒的气息。
瞥见了小桌上已经开封的酒瓶和旁边还带着红酒痕迹的杯子,沈亦别眉头不甚明显地一挑,“您饮酒了?”
郁安握住他搭在自己头发上的那只手,轻轻说:“喝了一点。”
其实郁安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视线有些模糊,要看清东西必须凑近才能实现。
比如此时他看不清沈亦别的表情,又握着人家的手不能再凑近些,只能依靠声音辨认对方的情绪。
“您还好吗?”沈亦别的声音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