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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觉得难捱,扶住膝盖那只的手太烫,让他忍不住后撤。

回避的动作还没做出就被对方察觉。

那只手向膝弯内侧一滑,将还没合拢的双腿分得更开。

郁安不明白礼肃的意思,也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脸烫得厉害,却不愿让对方为难,只好顺着那只手的力道,尽力摆出对方想要的姿势。

只觉得自己好像毫无保留。

需要看得这么仔细吗?

漫长的寂静里,郁安听见了蜡油滴落的声音。

太安静了。

郁安睫毛颤了颤,准备睁眼去观察礼肃的表情。

然而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忽然靠近。

灼热的气息洒在大腿的肌肤上,激起了一阵颤栗。

郁安突然不敢出声了,“阿……肃……”

“这里,”带着热度的指腹点在腿内侧的皮肤上,“有颗痣。”

语气正经得宛如在讨论家国大事。

说话时,对方的吐息倾洒在很近的地方,郁安重新将眼睛闭紧,不愿去想礼肃此刻的姿态。

这太奇怪了。

赤诚相待都比现在的情形要好。

郁安能接受大胆的情爱,可是这样的无言观摩太奇怪了。

就像任人观赏的物件。

但郁安知道礼肃没有狎昵亵玩的意思,是真的用心在看。

这个想法很快就动摇了。

在长久的静谧后,郁安听见礼肃叹息着说:“阿郁真的是男孩子啊……”

热气洒在腿根,郁安指尖按着身下的毛毯,不着边际地想到一个词。

下流。

不对,阿肃不应该用这个词。

他一时纠结,发出的声音都在打颤:“不觉得恶心吗?”

心仪的人变成了男人,任谁来都要吓一跳。

礼肃知晓真相的时候没有骂他,都算是脾气温和,顾念着多年情谊了。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同性的身体,很多人也许会觉得不适应,甚至恶心。

对从未接触过断袖的礼肃而言,其实太超过了。

“不恶心,”礼肃立即回复,甚至带着难以掩饰的费解,“阿郁怎么会恶心?”

不仅不恶心,还觉得漂亮。

看清房内情形的一瞬间,礼肃第一反应是关门。

出浴的阿郁很美,衣衫轻薄,发丝带着水汽,将垂未垂贴在脸侧。

就像是话本里幻化成美人的山林精怪。

天真又勾人。

看到这样的画面,礼肃不禁又开始怀疑了,阿郁真的是男子吗?

那无法蔽体的衣衫宣誓出一个事实,郁安的确是男人无疑。

但礼肃怀着莫名的执着,偏要亲眼见证问题的答案。

阿郁不会拒绝他的。

于是礼肃如了愿,将郁安压到了床上。

衣衫尽褪后,少年的身体一眼就能看清。

优美纤细,带着坚韧的生机。

皮肤很白,在烛光下像是散着柔光的白玉,这就显得某些地方格外的粉。

腿也漂亮,线条流畅且修长。

唯一的痣藏在最隐秘的地方,除开最亲近的人就无缘得见。

有幸近距离观赏的礼肃只有一个想法。

那颗痣好会挑位置,阿郁真的很漂亮。

可阿郁分明和他一样是男人,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好漂亮。

好可爱。

轻轻一碰就会发抖,身上的皮肤都害羞得发红。

礼肃知道,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在那具美好的身体上留下痕迹。

腊梅落雪,活色生色。

若是以身为纸,红痕作画……

他被自己卑劣的想法惊住,眼神暗沉下去。

目光却落在美景上不放。

郁安不知礼肃心中所想,又出声道:“现在相信了吗?我真的是男人。”

礼肃回答:“信了。”

热源离开了。

郁安缓了口气,身上被披了层软和的锦绣披风。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礼肃漆黑的眼睛。

“阿肃……”

礼肃靠过来,将他裹进衣裳内侧的皮毛里,“冷吗?嘴唇都白了。”

那是紧张的。

郁安默默摇头,“不冷。”

但他没拒绝礼肃的靠近,任由礼肃借着裹衣服的理由将他抱紧。

“怎么突然过来了?”

礼肃把披风裹好,而后将他塞进了被子里,“来找你。”

郁安还没想好后话,就见礼肃起身,往浴桶的方向走去。

路过了倾倒的屏风,礼肃从对面的架子上取下换洗的衣物。

是一套质地上乘的浅色长衫,领口印着花草暗纹。

原来郁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以为真面目示人。

只是连同礼肃在内的所有人都只当他喜好特殊。

如今礼肃既已知晓真相,就不会再让郁安再委屈自己。

看着郁安接过衣物,礼肃道:“阿郁,以后都穿这些罢。”

知道这是在表达接受。

郁安看向礼肃,“嗯。”

穿衣服自然没什么好回避的,礼肃才从头到脚看过一遍,必定没兴趣再多看。

偏生郁安想错了。

一见他要拨开被子,礼肃忽然背过身去,几息后挪到床头,将那盏小灯端走了。

灯光暗了下来,郁安更能自在穿衣服了。

而礼肃端着灯盏回到桌前,静立片刻,这才将灯盏放好。

这人起了善心,把倒下的山水屏风重新立了起来。

立起来还不够,耳边是郁安那边传来的窸窣响动,礼肃开始很用心地调整屏风角度。

像是在寻找绝佳的风水。

郁安也不知礼肃对风水到底有没有研究,在穿好衣服之后,准备下床才想起自己是被抱过来的。

追溯源起,从浴桶里出来的太急,他根本没来得穿鞋子。

还没等郁安为难多久,礼肃已经取了鞋袜过来了。

青年很自然地半跪下来,握住郁安无处安放的脚,为他套上足衣。

“阿肃,不用、不用这样的。”

拒绝的话只说到一半,鞋已经套上了。

礼肃抬头看他一眼,捉着他的另一只脚,放上自己的膝头。

郁安很尴尬地说:“我自己可以的。”

可鞋子已经套好了,再说这些也晚了。

郁安顺利下了床,听见站在一边的礼肃轻声道:“无碍,是我想帮阿郁。”

郁安转头过来,礼肃没看他的眼睛,又俯下身去叠被。

郁安拉住他,“别管这个了,阿肃。”

礼肃摇摇头,手里的动作不停,“很快的。”

郁安弯腰去牵他的手腕,对上礼肃秋日湖水般的目光,很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洗手呢。”

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礼肃一诧,“阿郁不脏。”

郁安将他拉起来,“可是,我踩到地上了。”

礼肃平静道:“我帮你擦了。”

郁安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刚被抱上床的时候,他太紧张,看到礼肃用衣摆去碰他的脚心,并没有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郁安期期艾艾:“这、这样啊。”

礼肃弯腰把被子叠了,又铺平了底层的毯子。

郁安看着他动作,张口想夸对方贤惠持家,但很快想起二人如今不尴不尬的关系,只能收住话头。

礼肃整理好床被,直腰看了过来。

他知道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像是离不开一点。

黏人的模样都很安静。

礼肃将披风披到郁安身上,手指下滑时很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掌心,“冷了。”

郁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当不知,“有点。”

礼肃往门口走,“走吧。”

郁安立在原地不动,“去哪?”

礼肃回眸看他,“元宵夜,不是要去赏花灯?”

郁安一愣,顷刻就绽放了笑颜,“要去!”

出门之前,礼肃帮郁安绑了头发。

礼肃为郁安梳过很多次头,对那顺滑的长发熟悉至极,也曾将它们挽成过各式发髻。

但这是礼肃第一次为郁安束发。

细细算来,阿郁今年该及冠了。

原来下次冬日,才是他真正的成年礼。

这次礼肃不会允许任何破坏发生。

束好头发,郁安回身去看礼肃。

可礼肃眼睛太沉静,郁安仿佛从中看到了茫茫冰原。

他难得有些不确定,“不好看吗?”

礼肃垂眸凝望,伸手替他理顺发带,“好看。”

指节分明的手指顺着银白发带一路下滑,按在了郁安肩头。

二人出门的时间太迟,披着皎洁月色,一路并肩出府。

郁安以为已经错过了热闹,好在元宵夜庆还未结束,喧嚣阵阵,四处张灯结彩。

街上行人纷纷,尽是欢声笑语。

在空旷小道时,郁安还觉得有些冷,可已经被加了几层衣物,便不好意思再去向礼肃诉苦。

礼肃却猜出了他的想法,主动将他的手裹住。

这个举动的深层含义无从得知,郁安觉得是礼肃善解人意的本性在作祟。

路上人来人往,小摊摆了一条长街,各式灯笼成线高挂,铺成两条绚烂的长河。

亮光映在人脸上,宛若晚霞降临。

郁安目不暇接,四处看了一阵,步伐稍微大些就感受到阻力。

他低头,看向被牢牢牵着的左手。

观灯的百姓太多,人群中不知是谁行色匆匆,郁安被撞得往礼肃的方向踉跄一下。

礼肃及时揽住他的腰,“小心。”

郁安抬头看向他,意外的拥抱拉近了距离,能看见彼此眸中的倒影。

坦白过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仿佛没发生太多改变。

但的确有所不同了。

郁安很难对他们的关系进行定位,更不敢去深思礼肃的行为。

知道他是男人,对方还会喜欢他吗?

还是只是把他当做相处多年、需要照顾的朋友呢?

伤春悲秋没有太大意义。

郁安移开了目光,从礼肃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又兴致勃勃去看各色灯盏。

礼肃牵着他的手没放,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狭隘处甚至会贴到一起。

怕礼肃不自在,郁安尽力不碰到他,还未在其他方向挪远,就被捉着手往回带。

多彩的灯盏下,青年面容如玉,眼眸含了层柔光,“躲什么?”

见郁安不语,他靠得更近,温润的嗓音落在对方耳畔:“阿郁,不要躲我。”

【作者有话说】

小郁,不要担心他不喜欢你,勾勾手指的事哈

另外,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继续加油~

137 裙下之臣

◎我都喜欢◎

元宵佳节,赵远之是陪着母亲和妹妹来逛逛灯会的。

妹妹是来京探亲的表妹,母亲说来者是客,牵着赵双的手走得飞快。

人潮涌动,赵远之不好容易将二人安顿在一方视野极佳的茶楼里,往窗口一坐正想着歇口气,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两个相携而过的男人。

嗯?一对断袖?

赵远之觉得这二人眼熟,不由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脸色大变。

披着墨色披风、乌发高束的那个男人,怎么长得有些像玉安妹妹?

他身边玉白衣袍的人,怎么模样姿态瞧着也很像烦人精礼肃??

两人挨得极近,在低声说着什么。

赵远之揉了下眼睛,正想再看仔细,二人却已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中了。

一定是看错了!那对该死的断袖绝不可能和玉安妹妹有关系!

但一想起公主,赵远之心境又灰暗下去。

赵双嬉笑着凑过来,被赵远之的叹气声唬住,问他怎么了。

赵远之怅然若失:“想起了一个人。”

郁安并不知自己被一个多日不见的熟人看见了,被礼肃要求不要再躲之后,索性放飞自我,照着从前的方式和他相处。

虽然偶尔还是会觉得尴尬,但已经自然太多。

猜了一路灯谜,郁安手里也被花灯填满了。

人潮稀疏后,二人慢悠悠走到河边,看见男男女女蹲在阶下往水中放灯。

郁安知道这个风俗,是向河神许愿,祈佑自己平安顺遂的。

成群结队的男女来此,或许是为了请求神明庇佑爱情。

这些美好的祈愿是否会被神明收到,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当下,是此刻。

郁安正静静看着河中飘荡的荷花灯,察觉到手心一紧,视线一抬,对上了礼肃的双眼。

“阿郁有什么心愿吗?”

“我的心愿?”郁安一顿,目光重新投向河水,“我希望要做的事都能做到。”

礼肃回音很温和:“是么?”

“骗阿肃的,”郁安转眸回来,对他微微一笑,“有些事做不做得到都无所谓,我只希望在意的人平安。”

礼肃牵紧了他的手,“阿郁会如愿的。”

不管愿望是什么,都会如愿。

花灯中烛火跳动,将两人的衣角映成了同一片颜色。

长河之上,荷花灯顺水徜徉。

单独相处的时候,礼肃让郁安不必在意,继续住回主院。

郁安答应了。

元宵一过,礼肃就要离开了。

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郁安不想浪费。

视线从架上的花灯上移开,他披上氅衣就去了西边的偏房。

到了地方,礼肃有些讶然,“阿郁?”

郁安犹豫着说:“我想来看看你。”

这样直白的表达,以往的礼肃总会红了耳朵。

可如今礼肃扶着门的姿势未变,眼神平静地问他:“要进来坐坐吗?”

郁安立即应好。

礼肃进了屋,烧起足量的炭火,房间里很快热了起来。

郁安站在门口不动,直到被礼肃轻飘飘看了一眼,这才合上门进来。

房中收拾得很干净,主人的物品少得可怜,彰显着对方来去自由的身份。

礼肃站去床边,安静地整理行囊。

郁安看了一会他的背影,低声开口:“阿肃,你还会回来吗?”

换一个说法是,我们还要继续吗?

礼肃关于这段关系是何想法,郁安只想要一个答案。

礼肃动作停住,转身看了过来,一双柳叶眼眸走向很柔和。

“阿郁,你心悦我,是吗?”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郁安点头,“是的。”

礼肃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细究源头恐怕很难理清,郁安迟疑了一下,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礼肃沉默了。

郁安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情绪起伏,“阿肃……”

礼肃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哪怕我们都是男子,你也喜欢我?”

炭火的温度起来了,郁安摸索到氅衣边缘,将厚重的大氅褪了下来。

“喜欢。”他回答。

礼肃一笑,向郁安走了过来,“喜欢同我相处么?”

“喜欢。”

“哪怕我墨守成规,迂腐不堪,毫无征兆就抛下你回麟茂,你也喜欢我?”

“……喜欢。”

礼肃已经站到了郁安面前,目光宛若春雪。

指尖轻柔地抚过郁安的脸侧,礼肃低下声音问他:“怎么都喜欢吗?”

郁安与礼肃对望,很和气地说:“喜欢,都喜欢。”

“我碰你的时候,你也喜欢吗?”

郁安刚一点头,礼肃的指尖就移到了后颈,不紧不慢在那小片皮肤摩挲。

郁安眨了眨眼,察觉到那只手顺着他的脊骨一路下落,滑到了腰部。

“这样呢?”

郁安说:“有点痒。”

观察到郁安确实没有反感,礼肃按住郁安的后腰将他往自己身前带。

“我们相吻的时候,阿郁是什么感觉?”

“……”

“讨厌吗?还是喜欢?”

郁安默了一秒,如实答道:“喜欢,但是阿肃亲得有点深了。”

礼肃眼中浮现出一层浅淡的笑意,可郁安还没来得细看,那点笑意就隐匿无踪了。

“和喜欢的人亲近,只会因为喜欢而生出欣喜而非厌恶,是吗?”

郁安点点头。

“之前与阿郁亲近的时候,我都觉得欣喜。”

礼肃目光低敛,看着他身上天青色的长衫,“但那时我是把阿郁当做了女子,这不对……”

郁安呼吸都放缓了,纵使稍觉不安,也很认真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礼肃慢条斯理地按着他的腰,“所以我想试试,面对身为男子的阿郁,我会否仍觉得欢欣。”

郁安顺着他的话问:“怎么试?”

“阿郁……”

在郁安抬头的一刹那,礼肃的吻落了下来。

和以往不同,这个吻轻得像是风中的绒羽。

双唇一触即分,不染情欲。

郁安回过神来,轻声问:“阿肃讨厌亲我吗?”

“不讨厌,”礼肃眸中暗光闪动,又抬起他的下颚亲了他一下,“我喜欢阿郁。”

郁安眼睛一亮,“真的?”

“嗯,”礼肃和他对视,眸中霜雾尽散,“不管阿郁是男子还是女子,我都喜欢阿郁。”

“对不起,这种事不用确认,我也可以直接告诉阿郁的。”

反应过来礼肃一直在借着由头欺负人,郁安简直百感交集。

郁安抱住了礼肃的肩膀,“阿肃好坏。”

礼肃扶住他的腰,很温和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犹豫和迟疑是假,担忧和在意是真。

不管郁安是男是女,都是淋着霜雪将礼肃护在怀里的人。

是和礼肃相携相伴的阿郁,是即使自己难过也要温暖别人的笨蛋,是远梁冬天里唯一的日光。

礼肃很早就下定决心,要走到足够高的位置,将接住他的阿郁重新捧起,长长久久守护对方。

这个决定不会因为郁安是男是女而改变。

因为阿郁只有一个。

礼肃要保护的人,只能是他。

礼肃很快尝到了捉弄人的后果,亲密的时候,郁安总是睁大眼睛盯着他看。

像是在反复确认他会不会讨厌。

礼肃哭笑不得,挠着郁安的腰将他放倒在榻上,逗得人说不出话才罢休。

看着面颊绯红仰面躺在榻上,仍双眸明亮瞧着自己的人,礼肃轻轻地弯起眼眸,用手去刮对方卷翘的眼睫。

傻阿郁,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95%]

后来,郁安终于确认了礼肃的心意,知道这人确实没在强装。

这事还要从二三月里,礼肃又一次从麟茂来远梁时说起。

彼时礼肃一现身,公主府的仆从很自觉就领着他往府中走。

恰好郁安那日没外出,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商户账本,乍然见礼肃进来,还以为自己忙里偷闲生出了幻觉。

分明前些日子对方还在信中说,新君事忙,大典之后安稳社稷行程很多,郁安便做好夏日才见面的打算。

直到被礼肃抱在书案上亲吻,郁安才慢慢反应过来,礼肃真的过来了。

多日没见面的人亲得很凶,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郁安软着身子推他,“阿、肃,别……别亲了……”

礼肃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秋水般的眼睛含着脉脉情意,“我很想你。”

郁安被他勾到,抵抗的力度一松,“唔。”

被迷迷糊糊亲了半天,郁安实在受不了,匆匆推开他就想从案上逃开。

礼肃扶住郁安分开的膝头,“阿郁要去哪?”

郁安红着脸说不出话。

礼肃勾着他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按,将他托臀抱起。

郁安推他的力道大了点,“不要这样。”

他反应太大,礼肃动作一顿,很快就像察觉到什么,轻声笑了起来。

郁安无地自容,将脸埋到他颈窝。

颈侧滚烫,礼肃将他放上了小榻,“这里会舒服些。”

一落地,郁安就默不作声往里面挪。

礼肃牵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阿郁。”

郁安摇头,“不亲了。”

面颊带粉,分明唇瓣还湿着,呼吸也是乱的,但郁安还是很肯定地重复一遍:“不亲了。”

礼肃打开他蜷着的腿,很耐心地吻了吻他的面颊,“阿郁,对相爱的人来说,这是正常的。”

郁安知道这是正常的,但是亲自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觉得难堪。

礼肃安抚般吻过郁安的颈侧,而后抬起眼睛看他。

郁安被这人看得没办法,主动去亲他。

这次亲了很长时间。

郁安被放开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到了礼肃的腿上。

他想下来,稍微一动就被礼肃按住了大腿。

“别动。”清润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郁安视线下落,立即就不动了。

稳稳按着郁安的腿不让他离开分毫,这人的语气却很温柔:“阿郁,我心悦你。”

此刻,言明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郁安亲身体会了礼肃的心意。

138 裙下之臣

◎大家都知道,郁安殿下是皇子◎

礼肃的心意无可质疑,郁安彻底放了心。

两人依旧聚少离多,郁安在这段时间里继续忙自己的事。

入春之后,梁嗣在国君的授意下,有意识地接触更多国事。

他资质平平,即使有人帮着出谋划策,做出的政绩也令老臣们难以入眼。

国君倒是沉着脸没说什么,只是听说理政殿的侍奉内监因为办事不力被换了好几个。

至于真正办事不力的人到底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大抵是看出了国君的态度,梁嗣捏着鼻子上进了几天,无奈做不出成效,也就慢慢荒废了下来。

且不知李氏如何将儿子劝好,梁嗣在人前又恢复成那副励精图治的储君模样,雷声大雨点小,背地里却沉迷享乐,养了一院子的歌姬舞姬。

真正让几个老臣心寒的是春夏时北部的一次地动,事发突然,传入朝中的时候已是入夜之后了。

恰逢国君远巡,只剩身为太子的梁嗣在朝中与诸位重臣理事。

当夜,梁嗣听了消息一时竟拿不出主意,被一个心直口快的朝臣追问计策无果,脸上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但天灾事急,章程还需尽快拟好,几个大臣商量着定好赈灾救援的措施,终于看向站在一边的梁嗣,烦请他取出储君印章,将章程层层批复下去。

梁嗣没在袖中取出要找的东西,对上诸臣的眼睛时,笑都笑不出来。

最后印章在一个舞姬榻上找到,在周围人沉痛的目光里,梁嗣险些将东西甩在地上。

事情是解决了,太子乖张昏庸的名声也传遍了。

早前很多人都看不惯梁嗣高调的做风,这一两年好戏更是层出不穷,这远梁的储君像个笑话。

重朝臣失望至极,连带着对郁安问政都没有好脸色。

郁安表现得谦逊温和,并不在意他们的臭脸。

御史大夫为主的中立派对梁嗣也不甚喜欢,对郁安的态度倒还好。

自从知道这位殿下是男儿身,几个老臣恭敬了许多,但始终游离不定,并不直接表态。

寒门官员那边则对郁安更是信服,唯这位殿下马首是瞻。

至于其他世族,郁安挑挑拣拣了一些清白可靠的,并不遮掩拉拢之意。

大方直白得令人心惊。

世族们以为是公主想下嫁,想起曾经喧嚣尘上克夫的谣言不由心忧,但听闻送礼结交的人是位郁姓男子,以亲近文人游走京都。

这位郁公子与世族一直是信件来往,从不显露真身。世族们虽然好奇,但收了好处一旦见面就意味着对方有事相求,那还不如不见。

直到梁嗣因为地动章程一事闹得难看,世族们忽然收到消息,那位郁姓公子要与他们见面。

世族们犹豫着答应了,罢了,既然获益这么久,见一面也罢!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与玉安公主如出一辙的出色容颜,这位郁公子怎会和公主如此神似!

在众人瞪眼茫然之际,郁安轻轻一笑,向众人拱手,“初次见面,承蒙诸位照拂家妹了。”

近日远梁国非常热闹,前有太子找印章找到了家姬榻上的丑闻,后有玉安公主有双生哥哥的奇事。

一桩又一桩,叫人津津乐道。

有人疑惑远梁国君膝下儿女仅有一双,便是王后所出的梁嗣,以及无名宫妃所出的玉安公主,那这双生哥哥又是从何而来?

解释的说法是,那郁姓宫妃当日生产,所出的是一对双生子,次女孱弱便娇养着留在身边,而长子却因缘巧合流落民间。

若问缘由,便是接生宫人们苛待宫妃,凋零皇嗣,将双生胎一分为二,富贵不得尽享,储位不得妄争。

有人总结,那归根到底,这位近几年广为人称道的郁安公子,也该称和公主一样称作殿下了?都和公主住进一个府邸了,自是家人团聚,将话都说开了。

众人皆叹这是好事一桩。

而心思活络善于钻营的人就开始暗自计较,远梁多了个极得民心的皇子,朝野局势恐会有变。

王后和梁嗣那边没传出大消息。

但王后私下去过郁氏宫中,被郁氏柔柔弱弱地一怼,正欲扬掌,就郁安神色淡淡地挡了过来。

李氏美目圆睁,气得连王后礼仪都懒得维持,“你……你好得很啊,玉安,是我小瞧了你,你竟有这种魄力!”

民间传言太过牵强,宫中的聪明人倒是能猜中一点事情真相。

他们皆叹皇子分明是七尺男儿,却扮了这么多年美娇娘,魄力却非常人能及。

“娘娘客气,”郁安对王后态度平淡,言语时眼神沉静,“多谢娘娘多年高抬贵手,放了我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震怒的李氏最终被女官们劝了回去,郁氏问到了国君,郁安说国君早已知情,要她不必忧心。

向国君坦白的时机正巧,彼时对方召郁安去理政殿,想来是要问问他私下结交朝臣的事。

清寒臣子也便罢了,如今竟不加遮掩去接触重臣,该提醒他注意分寸了。

可郁安将兜帽一摘,国君徒然皱眉,看着眼前男子打扮的人,“这是何意?”

郁安长跪于地,将无云宫中的数年账目开支一一呈上。

这用度数目远不够宫妃规格。

郁安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些年来王后的刁难苛待直白地呈现在国君面前。

铁证如山,国君面色很不好看。

郁安说出自己掩饰身份的原因,是畏惧主母,怕惹来猜忌,不愿让国君和已立的太子为难。

国君合上账目,“如今为何又拉拢朝臣频频参政,不怕你兄长为难?”

郁安眼帘一抬,“遮遮掩掩终非良策,何况兄长平庸,我也想为父皇分忧。”

秀雅的眉眼洗去华妆,显出原本的锋芒。

其中野心勃勃,恣意无限。

机敏沉稳,言笑坦然,确实是储君应有的模样。

最后国君没怪罪郁氏母子的欺瞒,但对郁安的“分忧”言论也不予回复。

郁安并不急,只看在国君心底,身份和资质孰轻孰重。

梁嗣那边就更不必担心了,那人即使在心底骂死了郁安,也只敢耍阴招,当面只会笑里藏刀地嘲讽。

郁安和梁嗣撞上的频率不高,若不是范泉收拾了几个潜入的黑衣刺客,真要以为对方真不在意了。

其中还有一桩趣事。

自坦言真身后,郁安便终日以皇子身份与诸臣来往,某次酒楼茶馆议事结束,恰好与几位年轻将军遇上了。

为首的是赵远之,其余人匆匆行礼,唯他呆愣不动。

久违蒙面的赵小将军一见着郁安,眼睛都要瞪出来,一时盯着郁安看个不放,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郁安随他看,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赵远之眼睛瞪得更大了。

直愣愣的注视显得这人太傻,有人正欲道声“不可对皇子殿下无礼”,就听这人艰难开口:“殿下——”

只此一声,也不知是在叫记忆中的公主,还是眼前眉目如故的皇子。

出门在外还是要秉承那套双生子的说辞,于是郁安道:“赵小将军,久仰大名。”

赵远之一愣,将郁安看了又看。

他是听过双生子的事的,可如今一见,只觉得眼前的人与玉安妹妹长相分明如出一辙,怎么就是皇子了呢?真的不是玉安公主本人么?

可是玉安妹妹是个柔弱女子,这人却实打实是个男人!

美娇娘和大男人又怎能相提并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混乱,赵远之的脸色苍白下去。

他大受震惊的模样太可怜,郁安难得起了点怜惜,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再多说,颔首过后就要离开。

赵远之抓住了他的手。

郁安神色自若,靠近对他耳语了一句——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远之哥哥。”

最后几个字咬得很轻,是扮做女子才会用到的声线。

明明听到了记忆里最想要对方唤出的那声哥哥,赵远之的脸却更白了。

趁着这人心神大动,郁安提脚就走。

赵远之却顾不上他了。

方才的口吻太熟悉了,明明是玉安妹妹才会有的柔声奚落,这人却学了个十成十。

怎么回事!

郁安殿下,玉安妹妹,怎么会这么相似?连他们的过往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二人究竟是一母双生,还是……归根到底就是一个人?

漂亮的玉安妹妹难道从头到尾都是男人假扮的?

这男人再漂亮又怎么能和女子比!

为什么会这样!

赵远之瘫坐在地,觉得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这几个月真是好生热闹。

先前麟茂新君即位,肃清政治的雷霆手段还为人乐道,而远梁国内的储君之争又如火如荼,一事未平,月耀那边又来礼不断。

分明不是朝贡之时,月耀的藏品却一批一批送过来,远超进贡的数量。

使臣姗姗来迟,带来国主意愿——

他们要再次求娶玉安公主。

按理说从前被拒绝过,这些人就该知难而退,可听闻公主多了个双生哥哥,眼看也有问政理事资格,不由心思再次活络。

使臣来朝的时间不巧,公主府的家仆听闻风声匆匆报信,撞见了礼肃和郁安笑闹在一处。

前些日子有场邀约,郁安需要以玉安公主的身份露面,许久不扮女子,打开尘封的首饰盒,入眼就是一件极不同的发饰。

那是一支金丝焊就的凤形金簪,尾翼镶嵌着晶莹宝石,喙嘴衔花,华贵之至。

一看就不是公主该有的东西。公主的物件,侍女不敢妄动,也不会轻易添置。

郁安拿起发簪看了几秒,想起了曾在主院住过的礼肃,默默将它收好。

待礼肃抽空过来,郁安便取出这只凤簪,怀着笑意问他:“是阿肃放的吗?”

139 裙下之臣

◎我们成婚◎

目光没在那只色彩璀璨的簪子停留多久,礼肃看向郁安,神色宁静。

“冬日里原想送给阿郁,但后来知道阿郁意不在此,便没再提了。”

言下之意是知道了对方是男子,便不好再送了。

郁安把玩着簪锥,轻声道:“阿肃早前已送过我发簪了。”

礼肃道:“那时清贫,我答应过要给阿郁更好的。”

郁安粲然一笑,“阿肃送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他视线落在风簪上,觉得这款式不太寻常,“这簪子是麟茂的款式吗?很漂亮。”

礼肃没言语,只隔着桌案对郁安微笑。

凤凰衔花,唯皇后能配。

礼肃是在兑现婚娶的诺言,将麟茂王后的东西带给郁安。

正如那年那夜他承诺的那样,会再送出一只更配郁安的发簪,为此他走了很久。

但纵使堆叠世上珍宝,也难比阿郁弯眸一笑。

郁安叹气:“阿肃放了东西又不说,若我此后都未开妆奁,岂不是就白耽误了?”

礼肃摇头:“这是阿郁的东西,现世与否都凭阿郁心意。”

他说话的声音太柔和,郁安被挠得心痒,放下东西就往他身上扑,“阿肃太笨了。”

礼肃笑着被他压在小榻上,“哪里笨?”

郁安在他脸上指指点点,“有话却不说。”

礼肃侧过脸去吻他的手指。

郁安收手,闷闷道:“以为我不知道凤凰的意思吗?李氏也有一顶凤冠,重要场合才戴……”

礼肃顺着他的话夸赞:“阿郁聪慧。”

郁安被这人哄得没脾气,捏了一下他白净的侧脸。

礼肃牵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阿郁能读懂我的心意,我很开心。”

郁安弯起眼睛。

礼肃将手搭在郁安的后颈,将他更近地贴向自己。

彼此对视,那双柔如柳叶的眼眸含着深沉情意,连嗓音都带着缱绻与珍视。

“阿郁,我们成婚吧。”

与此同时,通传消息的家仆匆匆进门,撞见这一幕,差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请婚被打断,礼肃神情微冷,郁安含笑拍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抚。

“殿下……”家仆唯唯诺诺。

郁安转头,“何事?”

“月、月耀求娶。”

郁安对月耀人的执着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掐在腰上的手很用力,郁安强撑着,对家仆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家仆如蒙大赦,急急退出去,并帮他们把门掩上了。

懒得猜这些人要怎么感慨殿下和礼肃白日胡闹,郁安转回来,对上礼肃深沉的眼睛。

这人面上风轻云淡,背地里还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郁安扭了一下腰,将手盖上他的手背,“疼。”

他在不受影响地撒娇。

礼肃手中力道放松,睫羽微抬,似乎有话要讲。

郁安看清了那清浅眼眸中的晦暗情绪,笑着凑过来吻他眼尾。

礼肃睫羽一颤,听见郁安斩钉截铁的语调:“阿肃,我们成婚。”

那天礼肃吻了郁安很久,在郁安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礼肃面色自若地评价月耀是贼心不死。

当夜礼肃就回麟茂了。

临行前,他说:“阿郁,等我。”

郁安怎么都会等,即使没有他的这句叮嘱。

礼肃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答案,抚摸着他的侧脸,展颜笑了。

郁安让礼肃一路小心,礼肃应了好。

此后又是分别。

月耀的这次求娶自然又被国君以同样的理由回绝了,即使对方愿意拿出一半矿产也不能动摇君心。

两个皇子争得热闹,又去哪给月耀找个公主?

国君态度果决地将月耀的聘礼尽数退还,此事在国都中闹得沸沸扬扬,还未出半月,边关忽然传来麟茂攻打月耀的消息。

麟茂新君给出的理由是:夜翻史书,回望从前四国一家何其繁盛,嗟叹国土分裂至此,遂继承宸帝遗志,出兵相协,护卫家国一统。

出兵理由大义凛然,谁都知道这是吞并势力的借口。

月耀做了远梁多年的附属,国力大不如前,此番争战必定不敌,若是月耀倒了,远梁孤立无援,恐有灭国一难。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郁安则借机收揽人心。

如今郁安殿下的贤德名声传得很广,连边缘地都有所耳闻。

殿下宅心仁厚,体恤民生,自行出资为百姓铺路搭桥,修缮各类医馆学堂;他在政事上也勤恳,颇得诸多大人青眼,偏生性子还谦逊之至,真真是个极好的人。

郁安殿下的美名传得太远,显得玉安公主默默无闻,不过自兄长回归,那位公主倒是很少现身人前了,这也无碍,不过是看不见美人稍有遗憾罢了。

民间对郁安殿下的评价很高,以至于国君都知晓一二。

储君是换还是不换,该尊旧礼还是听从民意,倒也叫人两难。

真正推动国君下决定的是月耀被攻陷的消息。

月耀战乱,远梁不是没动兵支援,可麟茂军常年征战,即使来到北方战场也毫不萎靡,骁勇程度全不似十年前战败的孱弱。

月耀灭国的消息四散,所有人都面如土色,担心远梁将亡。

边疆动荡,国之储君更应稳定人心。

国家倾颓,朝臣接连不断上书,平庸气短的梁嗣难堪大用,请国君重新定夺。

国君松了口,让郁安和梁嗣共同理事,并行辅政之权。

储君虽未废除,但真正主理朝政的人究竟是谁,朝臣们都心中有数。

走到这一步,郁安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身份公开,报还恩情,无人再敢轻慢郁氏母子。

郁氏在后宫的地位已经与李氏齐平,底下的人恭敬有加,不敢丝毫怠慢。

李氏虽恨,可仍要强颜欢笑与她说话,将王后的大度贯彻到底。

郁氏喜怒不形于色,只偶尔在郁安来探望的时候,关切地问他近来如何,可有难处。

其实没有难处,在众人的夸赞里,她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将所有事都做得很好,成熟妥帖,再也看不出当初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影子。

可郁安走得愈高,郁氏心中愈发不安。

她并非远梁国人,对这个国家没有归属感,更从不期盼孩子能登上国君之位。可若这是郁安想要的,她便不会反对。

眼下局势不稳,纵使郁氏久居深宫,也知晓麟茂一国虎视眈眈,不容小觑。

远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要做国之储君,并不是件好事。

李氏母子那边也将情势看得很清,因而没理会郁安的争权夺势,只是在观望麟茂的态度。

到了这个时候,远梁国对麟茂新君的关注空前提高。

麟茂的新国君是哪位皇子?可知脾性?治国水平如何?

手握情报的人长叹,此人手段了得,即位几个月就已肃清国内朝政,是块治国理政的璞玉。

众人心中没底,但一听情报贩子的后半句,更是双腿战战。

不妙!这新君不是那位老国君扶持的次子,是在远梁为质数年的那位长子!

敌国质子是什么待遇,不必多提。

届时那新君新仇旧恨一算,远梁就真要亡国了。

在旁人长吁短叹昼夜难安的时候,郁安倒是安稳度日。

礼肃是恩怨分明的浊世君子,就算是要报仇,也不会迁怒无辜之人。

郁安一直在做的事,礼肃是知情的。

从前当他是女子,礼肃只是稍有诧异,却很快就温和一笑,让他放手去做。

后来这人知晓了郁安的真实身份,更让他不必顾忌。

“我来托底,阿郁只管高飞。”他笑得很温柔。

所以郁安很肯定,礼肃不会让他为难。

可郁氏心忧不已,郁安便入宫陪她。

屏退旁人后,郁氏一脸担忧地捉住郁安的手,“我听闻,麟茂的新任国君是礼肃?”

这事消息再滞后,所有人也该知情了。

郁安点头,“嗯,是阿肃。”

郁氏敏锐地察觉出他态度亲昵,“安儿与礼肃,还有往来?”

郁安没有否认,“有的。”

郁氏目露不解,“你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还能说是从小到大的情分所致,可如今都分开两年了,还在来往未免太过了。

“我们……”郁安想起从前郁氏的告诫,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在一起了。”

郁氏愣了一下,“在一起?”

郁安解释道:“母亲,我与他心意相通,已经在一起了。”

郁氏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惊愕道:“什么?他知道你是男……”

“知道。”何止是知道,还亲自看过。

“那他还是心意不改?”

“没改。”甚至还有心思逗人。

郁氏被突如其来的坦白镇住,“这……安儿,可你与他都是男子,怎么会……”

郁安认真道:“母亲,我是喜欢他这个人,并不在意他是男是女,他也是这样想的。这段感情或许是世俗不容的,但只要彼此固守真心,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郁氏叹息:“你又怎知他是真心?知人知面不知心。”

郁安温声安抚她:“母亲,不必担心,阿肃的为人您是知道的,他不是坏人。我也能看出他的真心。”

郁氏摇头,“就算是自幼相识,也难测真情,安儿不可轻信。”

郁安笑了,“阿肃是很好的人,母亲且放心。”

即使之后劝了很久,郁氏勉强信了,又叮嘱郁安要守住本心,不可深陷,又劝他男婚女嫁才能长久,要他再考虑考虑。

郁安并不答应要考虑的事,又帮礼肃说了很多好话。

郁氏道:“他如今身居高位,终有身不由己之时,况两国敌对,你们又该以何种立场相守?安儿,你再好好思量。”

郁安说礼肃态度果断,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两全之法也会有的。

郁氏转眼去看窗外细雨,“那便等可以两全之时,再谈其他。”

郁氏性子温婉,却有着自己的固执。

郁安不敢多劝惹她心烦,心里想着此事还要礼肃来才行。

只要礼肃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好感,那人必定不会讨厌他。

【作者有话说】

比如你,小郁

140 裙下之臣

◎两国婚约◎

夏末之际,暑热未褪,比礼肃书信来得更快的是麟茂的国帖。

彼时月耀国土已尽归麟茂所有,与远梁的交易全断了。

缺少贸易生计,边民们叫苦不迭。

远梁国断掉一处经济来源,近来四处风声鹤唳。

在这个节骨眼上麟茂国来了国书,使得一众朝臣汗如雨下。

是结盟书,还是战帖?

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

使者是位年过半百、颇有威望的儒臣,被宫人们毕恭毕敬迎入朝堂,衣衫整洁姿态从容。

几个月的坐以待毙令国君心情不虞,心道还不如去战场上会会这些大名鼎鼎的麟茂军。

国君压着性子问:“麟茂来使,有何高见?”

那老臣不卑不亢:“贸然叨扰国主,实在惭愧,只是陛下有令,特令下臣传达君命。书此一封,望国主过目。”

宦臣接过漆封的浮雕木匣,将国书恭顺地递到国君面前。

国君脸色镇定,直到将国书内容阅毕,双手震颤,将国书一掷在地。

“荒唐!”他拂袖起身。

“陛下息怒——”

朝臣战战兢兢跪倒一片,对国书的内容猜了又猜,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事让刚正沉稳的国君气成这样。

竹简一路滚落,使者将国书拾起,见两侧朝臣都盯着自己瞧,“诸位大人,也想一观么?”

“这……”

国书按例是只有高位者才能看的,但那麟茂使臣却笑容和煦,“这是我们陛下的意思,此事不必遮掩,诸位看看也无妨。”

于是那简国书被轮流传阅,看过的朝臣都面色怪异。

国书最后被传到梁嗣手里,将内容看完,他瞠目道:“这……这是礼肃的意思?!”

有臣子细声提醒:“殿下慎言!”

梁嗣阴冷地瞥他一眼,那臣子吓得不敢说话了。

麟茂老臣像是没看见这个插曲,在众人传阅完毕后,朗声开口:“想必诸位心中已经清楚了,下臣来此也是为此事。”

“……”

“国书冗长,概而言之便是,吾主要与郁安殿下成婚。”

饶是看了国书,听他直白挑明,朝堂还是炸开了锅。

赵远之也在其中,原本看完书简就神色恍惚,此刻忽然想到元宵夜遇见的那对相携男子。

难道真是郁安和礼肃吗?

可是断袖之好分明是天下难容的啊!

已经没人在乎他的表情了,因为所有人都如在梦中。

少有的不知情者茫茫然:“这……不知是哪位郁安殿下?”

是郁安皇子,还是玉安公主?

那老臣诧异道:“还有几位郁安殿下?”

一位年轻的文官站了出来,沉着接话:“只有一位。只是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恐难答应……”

正是那位昔日被顶替进士名额的落榜学子,而今被提拔起来做了朝中三品官,对有知遇之恩的郁安很是感激。

“吾主亦知此事为难,愿与远梁永久议和,换得天下太平。婚约既成,战火止息,天下一统,双君共治。”

这是远比去娶皇子还令人震惊的消息!

不是签订协约,彼此相安无事,是要两国合一,此后共治天下!

联姻对象可是蒸蒸日上盘踞大半江山的麟茂国,日益势弱的远梁国若是答应婚事,就能翻身而起,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得天下。

麟茂国君将半壁江山都让了出来,只为求得远梁允诺婚约,条件丰厚得令人怀疑此中有诈。

果然,在有人试探着问是否还有其他条件的时候,麟茂使臣不答反问:“烦请问郁安殿下可是远梁储君?”

朝臣们吞吞吐吐:“这、本国储君……”

梁嗣脸色一黑,正欲言明身份却被高座上突然出声的国君打断。

“是储君又如何?”

梁嗣难以置信地抬头上望。

老臣和气一笑,答道:“若是储君,那便无碍。吾主还有一个要求——只与缔结婚约的郁安殿下共享天下。”

“这……”

这国主还真是一往情深!

远梁国君坐回龙椅,沉声道:“麟茂给出的条件实在客观,只是男子成亲未免惊世骇俗,这桩婚事还需问过吾儿的意思……”

“我答应。”

国君话音一顿,目光如炬看向朝堂之外的人。

是今日告了病假的郁安。

即将长成的青年面色泛白,似有病气,却一身笔挺将朝服穿得端正,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俊雅。

“我答应。”他音色清朗。

麟茂老臣观他容貌气度,心中已有计量,弓腰行了个礼,“恭迎殿下。”

恭敬备至,竟比面见远梁国君还用心。

场中无人敢有异议。

国君目光压了下来,“你未曾听见使者前言,便答应?可知是答应什么?”

郁安掩唇咳嗽一声,淡淡道:“听到几句,是说和麟茂的婚约,我答应。”

他能答应,叫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这可是半面江山,是无尽疆土,家国重聚福泽能绵延后世,确实是桩有赚无赔的买卖。

皇子殿下答应婚事,远比公主远嫁和亲来得划算。

谁知道若是拒绝,麟茂会不会翻脸无情,届时远梁国都一破,要一个郁安殿下又有何难?

国君黑沉沉的眼睛一定,慢慢与郁安对视,似乎是在确认他口中所言是否真心。

事实上,自知晓这孩子隐忍多年终将算盘打上朝野,远梁国君对他的欣赏与提防是齐平的。

但若是国之将亡,储君换谁来做都是一样。

拒绝婚事也为尝不可,背水一战的胜算虽低,也算人生尽意,不负家国。

可终究是百姓遭殃。

所以国君在判断,判断自己这个儿子是否能堪大任,有治理大国的魄力。

梁嗣忍无可忍出声:“父皇!——”

似在挽求,或是催促?

这坐不住的模样实在叫人烦心。

国君没有看他,只垂目瞧着郁安,末了,吐出一口气,“也罢。”

于是两国缔结婚约,签下天下共主的协议。

婚约既成,举世皆惊。

麟茂收拢国土,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却在面对最后一国时,提出共享河山的婚约。

一半江土拱手让人,竟是为了求娶美人。

中原江山重新易主,这次却是双帝共治。

联姻的美人,竟是个皇子!

这真是奇景一桩了,比百年前天下四分来得震撼人心。

但无论如何,九州一统都是好事,只看那两位国君如何相商了。

郁安被老国君亲自迎上国君之位,带上冕旒,在接受众朝臣朝拜的时候,甚至还能漫无边际地走神。

阿肃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是怎么说服麟茂那边的?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主意?

说服朝臣也不算难,军权皆归己手,礼肃拿出新君威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然无人敢反对。

老臣们或有异议,说男子成婚终究不合世俗。

礼肃回复得很长,总结就是:他是我心爱的人,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治国理政,都是最好的,诸位请放心。

所有麟茂人都觉得他们的陛下受了蛊惑,这远梁皇子再好,也不至于这么捧着吧?

英勇果断最明事理的陛下一遇上这个人,怎么就脑子发昏,只会说令人牙酸的话了?!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诽谤,下面的人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

秋风吹落枯叶,该添厚衣了。

既然天下归一,首要的是新定国都。

在麟茂地界,还是在远梁地界?这可关乎两位陛下的权重。

在两边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两位陛下已经三言两语敲定了新国都的位置。

是宸帝时期的京都旧址。

定都决定还是郁安下的,自从签下协约,位面异变的问题就解决了,国土重聚,重建家国,也算继承了宸帝遗志。

两边要联姻,礼肃面对郁安时眼神温柔得可怕,说是百依百顺也不为过。

难得的见面,绵长的亲吻过后,礼肃贴在郁安身后,嗓音低柔:“阿郁,我们要成婚了。”

郁安按住他摸向自己双腿的手,“嗯。”

礼肃低叹一声,灼热的唇瓣贴在郁安的耳后,“想看看,阿郁的痣。”

自打有了先例,这人就总借机要他脱衣服。

不只是看痣,还要看看其他地方。

礼肃倒是衣冠楚楚,什么都不做光用炽热的目光看着,真的太过挑战郁安的承受能力。

“不行。”毫不留情的拒绝。

礼肃继续吻他的耳朵,“阿郁的痣很漂亮,我不碰,只是想看看。”

还不如碰呢。

郁安摇摇头,“不,阿肃你变了。”

礼肃情绪低落下去,“是我自制力不够。”

郁安见不得他这样,挣开他的怀抱,在对方迷蒙抬眼的时候,回身捧着他的脸亲下去。

礼肃将他抱紧了。

新的国都定下,皇宫重建的工程刻不容缓。

两位陛下的婚期定在冬日里,按理说开春再办也不晚,还能求个新年伊始的好兆头,但麟茂国君执意要办在年末。

大家虽然不解,但见远梁这边没反对,也就干脆定下了。

郁安私下和礼肃说过,听听臣子意见,即使不办在他的生辰也没关系,礼肃只是摇头,说那是阿郁的及冠日子。

原来他一直记着。

郁安心中发软,不再回绝了。

于是礼肃温和一笑,抓住机会就可劲欺负人。

婚期定得很急,但倾尽两国之力,新国都还是在婚礼之前建起来了。

两国婚礼,其实也是两位陛下正式登临帝位,共治天下的开端。

有心人觉得这种形式的一统很难长久,男子之间的感情又能延续多久?到时候争权夺利,还不知闹得多难看。

郁氏虽不会唱衰,但仍旧不放心二人的事。

搬至新国都的时候,礼肃亲自前来相迎,郁氏对上那张自幼看大的温润面庞,忽然间觉得担心多余。

一切恍若未变。

眼前人还是那个,下学之后会乖顺来无云宫的小质子,见着人就很懂礼地问好,进退有度,是最听话的那类孩子。

可最听话的礼肃如今成了威震天下的麟茂国君,承诺要与郁安相守一生,共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