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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吞星珠被抢回,还会有性命之忧。

所幸精湛的伪装骗过了冥霜谷主,在冥霜谷和追逃犯的选择难题中,对方选择了前者。

冥霜谷主阴沉地看了二人半晌。

“郁安仙君,此事未完,来日吾必定再来讨教。”

郁安一派悉听尊便的泰然,“谷主,公道自在人心。”

冥霜谷主不与他争论什么公道,将袖一甩就回身撤去,很快就带着茫茫然的宗内弟子消失于广袤冰原。

离开前对方挥手打来一道印记,郁安抬手去挡。

那道霜雪印记就落在掌心,带着刻骨的寒意。

郁安眉头都没皱,只抬眸笑问:“谷主这是何意?”

“追踪的小玩意罢了!郁安仙君自认光明磊落,想来也不屑于藏形匿影,但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就知道老匹夫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郁安握拳掐住失去知觉的手掌,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他笑得若无其事,薛无折伸手扶了一把他发颤的后腰。

郁安笑容一顿。

冥霜谷的人走了,但玄光宗徐关一行人还在。

郁安压下身体冷热交加的不适,对着临近的一行人亮出匕刃。

“诸位也想讨教一番?”

为首的徐关朗声道:“宗门逃犯,走投无路还不束手就擒!”

郁安懒得和他废话,松开薛无折就攻了上去。

徐关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狂妄到直接动手,连忙用剑去挡。

兵刃相接,在烈风里发成铛响。

交手之后,徐关心中渐渐发怵,对上郁安冷漠的眼睛,接招时动作越发急躁。

那柄匕刃虽短,却让徐关节节败退。

他狼狈至极,对左右弟子使了眼色,众人一齐围攻上来。

郁安冷笑一声,执刃迎上去。

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中,那抹身影游刃有余,轻松惬意宛若一片霜天墨叶。

薛无折靠在冰岩上,目光冷淡地注视着这场交战。

郁安一改修为尽废后的虚弱可欺,再次展现出灼人锋芒。

嬉笑怒骂毫不遮掩,手下招式也步步紧逼,即使是面对众人围攻也不怯分毫。

但吞星珠时效有限,体内灵气开始凝滞,郁安动作越发缓慢,面色苍白下去。

折身挑开一道刺过来的长剑,他抽身回退,被迎上来的薛无折接住了。

薛无折不着痕迹撑住郁安的腰身,“还打?”

郁安咽下腥甜,转头看他一眼,“不是说了要还你?”

薛无折凝眸看他。

郁安却已转回视线,重新执刃冲了过去。

因为灵力逐渐滞涩,吞星珠反汲体内生机。

郁安招式渐缓,竟被徐关找到机会刺了一剑。

徐关以为寻得他的破绽,立即提气攻来。

玄光宗弟子收到他的暗示,纷纷提剑掩护。

剑意汇集成雨,气势如虹,杀意毕露。

薛无折飞身上前,拽住郁安的手腕回撤,带着他躲开这道杀招,“若是如此,那还不够。”

郁安挥刃打开一把剑尖,不耐道:“还要如何?”

薛无折不答,只淡声道:“你还不清的。”

郁安还没来得及追问,忽然觉得体内吞星珠阵阵发烫,险些瘫软在薛无折怀里。

他猛然看向薛无折,对方的视线并不落在他身上,只抬眸望向了落雪无声的苍穹。

寒风依旧,冰原上有一瞬的寂静。

浩瀚灵力自青年丹田流出,伴随着湮灭的禁制,纯粹的灵流蔓延周身。

冥冥之中天道似有感知,空中快速聚集起青紫色的劫云。

电光闪烁,闷雷阵阵。

薛无折竟是要在此处渡劫!

【作者有话说】

回来写文啦

156 溯流而上

◎你又欠我了◎

天幕黑云如织,连成一片厚重深海。

整片冰原光线暗了下去,茫茫大雪于昏暗中飘飞。

金丹期的劫云不该如此厚重,玄光宗弟子大惊,握着佩剑不敢再上前。

郁安对着那些人招手,“诸位也是想坚守道义,助无折师弟渡劫?”

狂风吹动他的发丝,将那张苍白容颜完全展露人前。

那明亮的眼睛满是跃跃欲试,让众人知晓他并非说笑。

徐关等人如临大敌,退到了数丈外的地界。

中心的灰黑色云层累积得很厚,层层叠叠,隐约看得到紫色电光。

雷声愈响,由远及近。

自解开修为禁制后,薛无折陷入沉默,仰面看了眼空中劫云,而后松开了郁安的手。

他冷漠地吐出一个字:“走。”

郁安不紧不慢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兀自对着躲远了的徐关等人抬了抬下巴。

“雷劫将至,诸位还不走?”

众人犹豫着不肯走。

徐关握紧了剑,眼神死死落在二人身上,似乎不愿善罢甘休。

可再怎么不甘心,在第一道劫雷落下的时候,这群人还是逃得无影无踪了。

第一道天雷就声势浩大,猛烈劈下时带着排山倒海的威势,将平整冰面砸出数丈深坑。

这实在不像是金丹期该有的劫雷,似乎是天道对薛无折有意压制修为、企图干预规则的惩戒。

祸福相依,若是顺利渡劫,则境界大稳跻身元婴强者不在话下;若是渡劫失败,轻则境界大退,重则危及性命。

郁安闪身避到一边,也被余波震得气血翻涌。

偏生此时体内吞星珠也察觉到薛无折外溢的灵力,又在一阵阵发烫。

内外都灵力紊乱,郁安在寒风中勉力站稳,目光一错不错注视着中心的薛无折。

这人先前在追击时负了伤,此刻渡劫恐怕也不轻松。

转眼间,又是几道天雷落下。

余波太盛,郁安被震得眼前发黑,身体无力只能撑在冰面上。

劫云中心的薛无折孑然屹立,一身染血长衫无畏风雪。

紫光雷电劈下,那柄本命灵剑却绽发银辉,施展出浩荡剑意直指雷云。

天雷一道强过一道,发出的惊响甚至惊动了百里之外冥霜谷的人。

修补结界的冥霜谷主望着蔓延至此的黑云,发出一声轻蔑冷笑。

“不知死活。”

敢在那片灵力反制之处渡劫突破,没了护身法器还想负伤顶下这九重雷劫,当真是个亡命之徒。

郁安也觉得薛无折很疯,可这也是二人眼下破局的最快方法了。

凭着一颗吞星珠,他们是打不退玄光宗那几个元婴期的。

能做的唯有突破、变强。

引来雷劫是震退旁人的有效途径,此劫过后修为大增,薛无折会轻松很多。

关键在于,薛无折是否能挺过此劫。

对方是新任气运之子,郁安不应该太过担心。

可那道雪色孤影于闪耀天雷之下伫立,连本命剑都被惊雷劈得剑身震颤,让郁安视线久久不能移开。

一道道惊雷将冰封天地照得大亮,如坠面陨星。

郁安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眉心微皱。

他体内的吞星珠感知到薛无折的困境,疯狂地汲取对方外泄的灵力,令作为宿体的郁安成为过渡容器,浑身灵脉被扩充数倍,吸纳天地灵力。

如此聚灵吞纳,珠子灼热起来,似乎随时准备破体而出,重新供主人驱使。

反噬太重,郁安眉头紧蹙,脊背微弯撑在了冰面上,手臂渐渐无力。

视线一低再低,有限的视野被雷光映亮,郁安最后的目之所及是那片被劈得碎裂的冰面。

原来冰面之下,是一片无生机的雪色荒漠。

最后一道天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劈下,这方天地有一瞬寂然。

狂劲北风吹刮着从焦土中走出的人,那身楚楚衣冠沾满黑灰,与蜿蜒而下的血迹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整洁。

刚结出的元婴金光明亮,薛无折却无心细看,顶着几乎贯穿脊背的雷伤,脚步平稳地走向冰面另一头的郁安。

霜雪落在昏迷的人眼睫上,于劲风下散成水光,顺着皮肤缓缓滚落。

薛无折看着那道水痕干去,而后半跪下去,漫不经心替对方将新落下的雪花擦去。

触碰到的皮肤是滚烫的,薛无折看了一眼对方被自己指尖擦黑的面颊,嘴角一扯。

“师尊,怎么又快死了啊……”

这句恶意的调侃没得到任何回应,薛无折自觉无趣。

雷雷劫过后追兵将至,他伸手将人抱了起来,走入凛冽寒风中。

步伐沉稳,但速度却不慢。

很快,褴褛但从容的身影消失于这片暮色四合的冰域。

吞星珠刚开始异动不休,渐渐感知到主人的不喜,便不敢造次安静了下去。

不必再受反噬之苦,怀中人紧皱的眉头舒展,可脸色依旧难看,似乎比漫天飞雪还要白上几分。

离开压制修为的雪原后,薛无折本想故技重施直接将郁安丢进灵戒里,低眸看这人一副快死模样,耐着性子放轻动作,将人好端端放了进去。

解决完手中的麻烦,薛无折召出灵剑御剑而行,控剑之余用了好几遍净洗诀,洗去了尘灰焦土。

天雷劈下的伤口自愈极慢,牵扯着痛苦难免行动不便。

薛无折懒得理会这点疼楚,掐诀控剑一气呵成,化作一道无痕流光遁向远方。

动作太快,让紧随而来的徐关等人都没看清方位。

众人迷惘之际,徐关脑袋转得最快:“他们身上有冥霜谷的追踪印,用寻印咒追!”

其余的玄光宗弟子恍然大悟,纷纷听令:“是!”

归功于冥霜谷的追踪印,徐关一行人很快理清了薛无折的去向,追得飞快。

虽然追上了薛无折的脚步,他们也难以见到二人真身。

每每感知到印记就近在咫尺了,总是因为各种原因错过,被神龙不见首尾地躲了过去。

太多的阴差阳错叫徐关差点咬碎牙关,可也别无他法,只能闷头找人。

又一次躲开追兵化险为夷后,薛无折合上客栈的门。

房门关合,门上匿息阵法如星河轮转。

床上的人面容平和,像是沉入了一场温柔的梦境。

短短半月,对方本就瘦削的侧脸显得更清瘦

薛无折行至床边,垂眸看了对方半晌,将对方的右手执起。

霜雪印记光芒明灭,拇指按进掌心,仿佛触碰到了一块细腻光滑的冰。

薛无折将这块冰捂了很久,但印记光芒仍在。

冰未化水,那双好看的眼眸也没再睁开。

无尽的东躲西藏让薛无折觉得烦躁,随身带着这个失去知觉的麻烦精,更让他心中不快。

钳住右手的力道不断加重,手掌处的霜纹散着莹光,显然正在被人催动运转。

纯净的灵力烫过冰凉的掌心,床上的人眉头微皱,在冷热夹击下不适至极。

只有这个时候郁安才会有反应。

薛无折撑在床沿,看着那张平和如水的面容呈现出其他的神色,躁郁的、痛苦的。

看上去很难受。

可那又如何?当务之急是摆脱追兵。

薛无折手上灵力不断,在郁安企图挣脱的时候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像是感觉到这头意欲脱离,本已松动的灵印乍然一亮,接着顺着掌纹脉络延伸,想要牢牢扎进皮肉深处。

薛无折嗤笑一声,灌入的灵力更多了,甚至引动了郁安体内的吞星珠,双管齐下想要洗净那点霜寒凉意。

郁安犹如被绳索两端用力拉紧的人,只能无望又痛苦地呻吟。

但他的痛呼还没涌出,就已经被尽数咽下。

薛无折垂眸,看着对方咬破的下唇,挑了挑眉。

“再忍忍。”他命令道。

可昏迷状态的郁安忍耐水平实在有限,安分不了片刻,就在越演越烈的冷热交替里翻滚挣扎。

全然不见平日的沉稳有度。

彼时那掌心的霜雪纹路已被消去了大半,薛无折不愿功亏一篑,强硬地攥着郁安的右手。

而后手掌相贴,用更多的灵力去冲开追踪印。

郁安还是闹得厉害,薛无折索性就坐在床边,手一捞将人抱进怀里,按住这人的腰不让他乱动。

掌心的冷意很是刺骨,似乎也引动了体内的寒伤。

郁安待在薛无折怀里仍想逃离,被禁锢着腰身不能偏移分毫,脊背不住发颤。

挣扎的力道渐渐减弱,薛无折感觉到埋首在他颈侧的人呼吸放轻了,慢慢拉开了距离。

一道很低的声音传来:“薛无折……”

醒了?

在薛无折看过来的时候,郁安闭上眼睛,轻声道:“追踪印,除干净。”

原来他不是全然不知……

薛无折勾起唇角,刚想说些什么嘲讽之辞,却见郁安脑袋一歪,重新倒在了他肩上。

薛无折:“……”

他笑容僵硬了一瞬,片刻后垂下眼帘,握紧了郁安的手。

瀚然灵力涌出,堪称粗暴地将那道追踪印余下的部分清除得一干二净。

这次郁安没再给出任何反应,脸色又白了几分,像是将化的冰霜。

经历了两番冲击,这具身体经脉受损程度更严重了,若没有蕴含灵力的吞星珠温养吊命,只怕已经是孤魂一道了。

一举将冥霜谷的追踪印洗去后,薛无折指尖在郁安的小腹轻点,注入一缕温养的灵力。

瀚海吞星珠被这缕灵力禁锢,不再浮躁不止,安静地在丹田内沉睡。

“郁安,你是还不清的。”

处在昏迷中的人没有回应,乖顺地靠着青年肩膀上。

睫羽如墨,面色如纸,唯有被咬破的下唇晕开一点艳色。

宛若一盏被勉强拼凑起来的琉璃灯盏,其中灯火寂寥。

在北地风雪中,这抹火光将熄。

薛无折要带着这点残存的温度,去南方寻找新的春天。

【作者有话说】

预感这个世界要写超,啊啊我会尽力的

157 溯流而上

◎守贞?◎

南边海域纵横千万里,穿过茫茫海雾,在万丈海渊的尽头,有一座名唤“沧澜”的仙岛。

仙岛灵气充裕,生长着许多疗愈效用极佳的奇花异草,医修们多聚集于此,世世代代永不间断。

久而久之,沧澜岛自成一派,医术闻名于世,不计得失前来求仙问药的凡人修士都不在少数,因而沧澜派也跻身五大宗。

薛无折的罗盘中本就有一缕灵力直指南方,如今看郁安一副不久于世的模样,干脆将行程提前了。

不仅能探知沧澜岛情况,又能顺手让郁安再欠人情,也算一举两得。

打定主意,薛无折将沉睡的郁安放进芥子空间,赶在玄光宗和冥霜谷的人追来之前,离开了那间客栈。

此后不再是漫无目的只顾着躲避追兵,开始径直往南海去。

路上为了声东击西,干扰视线,难免耗了点时间。

眼见着郁安的面色愈发难看,薛无折将追兵甩掉了大半,不再耽搁,一路御剑南下。

一直赶路也行不通,因为不知灵戒中的人是何状况。

故而薛无折偶而也会有停泊,在栖居之处为昏迷的人渡去一点温养灵力,也催动吞星珠不间歇地运转,为郁安续命。

躯体的外伤已经疗愈完毕,唯有被灵力冲毁的经脉虚张着,像是被雨打风吹过的易折枯木。

大多数时候,薛无折都在沉默着赶路,在为郁安疗伤时,也曾遇上过对方片刻的清醒。

缓缓转醒的青年眼神朦胧,像是夜雾中淅沥的雨声。

“薛无折,我们去哪?”

“沧澜岛。”

“去报仇?”

“顺道治病,师尊不知道自己快死了?”

郁安不说话了,只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盯着他看。

薛无折将手搭上郁安的腹部,淡声开口:“吞星珠,在这里。”

郁安轻轻提起唇角,“那还给你?”

薛无折的指腹慢条斯理划过那片衣料,感受到对方小腹收紧,哼笑一声。

“师尊总爱勉强。”

郁安低着声音回敬:“究竟是谁总爱勉强?”

薛无折不再争辩,以灵力牵动吞星珠,助郁安温养丹田。

丹田温热,连结四肢百脉,令发寒的身体慢慢暖了起来。

郁安眼皮发沉,脑袋无力地靠在薛无折肩上,意识混沌之际听到对方低声耳语——

“既已落入我手,生死该凭我心意。郁安仙君,我要你活时,你便不能死。”

尾音含笑,咬字却重。

南下之旅,少了郁安聒噪的指手画脚,薛无折一人赶路,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

冥霜谷禁地被毁一事流传不广,后来上门拜会的修士吃了闭门羹,才知冥霜谷暂时封谷的消息。

虽对方给出的缘由是谷主弟子需静心修炼不便见客,但这个理由太牵强,修真界中明里暗里传出了冥霜谷中有变的消息。

而今冥霜谷的人比玄光宗还急着追寻师徒二人的下落,天南海北四处搜查,画阵画得灵力都快耗尽了。

即使已经除去了追踪印,要摆脱那群阵修也是不易。

行出千里,薛无折在南方某处城镇落脚,于二楼窥见稀朗人群中又有两个法袍带着冰霜纹样的人,折身回了室内。

将将结束一轮疗愈,榻上之人神色安然,除去几近透明的肤色外,倒像是陷入一场酣眠。

越是临近南海,郁安清醒的时候越少。

青年陷入无休无止地昏睡,即使偶有睁眼,也眼神迷胧,看了薛无折几秒就再次阖眸。

这人如今又有半月没醒过了,薛无折饮尽了盏中清茶,将对方收进了灵戒里。

面无表情地为自己拍了个匿息符,薛无折重新提剑上路。

抵达南海那日,艳阳高照。

薛无折视线未在岸边的延绵绿荫上停留半刻,顶着烫眼日光,掐诀上剑一气呵成。

眨眼之间,已掠着波涛直入云端。

沧澜岛还要往南,穿过海雾跨过海渊最快也要两日。

但眼下郁安呼吸微弱至极,叫薛无折怀疑此人随时都要驾鹤西去。

他不爱做无用功,更没兴趣将一个死人留在戒内,因而手中法诀掐得更急。

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灵剑几乎要快作一道流光,径直往南掠去。

南边的海雾是位陨落大能布下的护岛迷障,即使是修士也极容易被障术迷惑视线,从而难寻方向,更妄论来求仙问药的凡人了。

沧澜岛的医修们调配出一种比清心咒还有效的香料,只要携带特制的香囊,便能轻松应付。

那道海渊内异兽栖居,看似凶险,却也不是无法可破。

最粗暴的便是修为压制,也有险境求生的。

当然若是运气够好,完全避开异兽活动的时机与范围,也能侥幸登岛。

一言蔽之就是各凭本事。

沧澜岛的医修们倒是与那群异兽相处和睦,出入之时虫鱼相携。

若是有香囊凭证,那你便是被授意上岛的人,自然一路安稳;若是没有,便自求多福,无论如何沧澜岛都恭候光临。

入迷雾时,薛无折毫无停顿,心境清明,丝毫不被雾气干扰前行。

南海深处海雾更浓,天边积云也一层一层压下来,远方飘来雨声。

薛无折降下高度,看看了翻滚的黑色海浪。

辽阔黑海中,一只灵舟飘飘荡荡,几个护卫正仓皇地撑在甲板上,为中央那个修为平平的剑士护法。

几人正费力控制着风帆,但风浪很大,灵舟一直摇晃。

避在舱下的男人衣着不凡,像是什么王孙子弟,抓着雕花舱门一脸惶然。

薛无折没有出手搭救的意思,将目光一转,就要继续移剑往前。

但在将要行远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波动。

那丝灵力本该是陌生的,可这些日子薛无折切断追踪的手法越发熟练,将那些术法记了个大概。

——是冥霜谷的人。

真麻烦,还不如全杀了。

血腥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圈,薛无折幽幽叹气,撤去灵剑,下一瞬就出现在了灵舟的一角。

突然出现的青年宛如一道雨中白烟,落在船舱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甲板上那几个人还在用力稳住船身,舱下那个已不知躲哪去了。

薛无折步履从容,衣摆未沾雨水,兀自闪进了一道空无一人的隔间。

隔着半掩的门,他视线上移,看见一道流光往南而去。

移行法器上立着一蓝一白身影,乃是结伴而行的两派弟子。

还是两张熟面孔,蓝的是冥霜谷首座弟子,白的则是刚混上宗门外使的徐关。

若将这两人随意打杀了,那两边的老东西更要闹翻天。

薛无折暗暗想着,目送着这两人远去,收剑入鞘。

灵舟晃得很凶,他弯起指节,在船舱上无声敲了一下。

飘荡不止的风帆凝滞一息,被护卫们抓住机会用力扯平,终于在波涛中控制住了灵舟前行的方向。

薛无折松开扶着船舱的手,余光一扫,忽然瞧见那道流光去而复返。

他眉心一皱,恰好此刻灵戒光芒一闪,郁安带着哑意的声音传来——

“薛……”

一语未尽,外间波涛惊起。

大雨滂沱,骤然袭来的巨浪将本已平稳的灵舟直接掀翻。

海水涌来的一瞬间,郁安愣了一下,然后肩颈一沉,被人按入了冰冷的水涛中。

海水幽深,浪花滔天。

口鼻被海水封闭,在一刹那的窒息后,他听见了薛无折的传音。

“闭嘴。”

即使这人不这样警告,郁安也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薛无折何时这样听话,轻轻一喊就能应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出灵戒,被拉入这刺骨的海水中不断下坠。

郁安睁大眼睛,透过混乱的波涛,看见了天际雨色中法器散发的光芒。

是追兵?

翻涌的海水几乎要卷入天幕,耳边模糊的的求救声。

郁安宛如镣铐加身,被薛无折拖着不住下坠。

这样大的风浪,即使是懂水性的人也无命生还,更妄论修为尽散使不出任何术法的郁安了。

他眉头紧锁,不住用手去推薛无折。

这人倒是掐了避水诀,在沉重海涛里轻松惬意如入水游鱼。

白衣避水,滑如丝绸。

郁安扯不动薛无折的衣衫,只能去掰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直到发现他的面颊因为窒息而发红,薛无折终于目露了然。

见这人还一脸无所谓,郁安皱眉对他摇头,不住地拍打他的手,示意自己快要窒息了。

然而薛无折只静静盯着他瞧,唇边化开一抹笑。

眸若星月,发如雾云,水妖似的。

欣赏完郁安痛苦难耐的模样,“水妖”慢慢抬头,看了一眼空中停驻的那两人。

隔着距离,法器上的人头似乎多了一个,正是那个怕得要死的王孙公子。

两位忙着赶路的正道弟子竟会回来动手搭救,倒叫人高看一眼。

这两人救人也不彻底,水里那几个护卫还挣扎不休,他们却将袖一甩,载着那位公子哥扬长而去。

这便是正道作风。

薛无折冷笑,忽觉颈间一紧,视线再转回来时,对上了郁安不悦的眼睛。

攥在脖颈上的手刚开始力道很重,很快就发软脱力,如此还不松手,像是捉住最后一块浮木。

郁安眼前一阵发黑,涌入的海水使得呼吸闭塞,觉得还没等到自己经脉碎裂而死,恐怕就要先一步溺亡了。

即使是逃命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他气得不行,头脑发沉,赶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狠狠打了薛无折一掌。

然而海水削弱了行动,打出的一掌被对方轻轻扫开。

扣住肩膀的手臂收紧,郁安的下颌被抬起。

下一刻,唇上贴来一片温软。

郁安半合的眼睛骤然睁开,与近在咫尺的薛无折对上视线。

接着,唇瓣被灵巧的舌撬开,他被隔着海水渡了口真气。

仿佛被郁安眼中的震惊取悦,那双上扬的凤眸微微弯起。

这次传音时,薛无折声调很低:“都快淹死了,师尊还想着守贞?”

【作者有话说】

嘴毒哥

158 溯流而上

◎他是我的道侣◎

冲着这句“守贞”,郁安上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扇薛无折一巴掌。

他没收着力气,打了人自己也跌坐在地。

薛无折笑着去扶他,“师尊……”

然后被拍开了手。

见郁安眼神如冰,薛无折眉头一挑,不太理解:“不过是贴了一下,这么生气做什么?”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语气苦恼:“还咬我。”

分明这人是逗他上瘾,渡完气还贴着不放。

郁安骂他:“下流!”

薛无折不觉得自己下流,新奇地看了几眼郁安瞪圆的眼睛,不由勾起唇角。

他抚弄着这人的耳朵,贴过去对他呵气。

郁安拧着眉闪躲。

薛无折觉得有趣,忽然掰过他的脸,凑近亲吻那柔软的唇瓣。

双唇相贴,暧昧摩挲。

赶在郁安咬人之前,他撤开距离,眉眼带笑。

“这才是下流。”

郁安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语气里满是匪夷所思道:“薛无折,你知不知廉耻!”

薛无折摸着被打疼的脸颊,低笑:“师尊教训的是,弟子不敢了。”

郁安不和这混账废话,将头扭到一边,觉得全身经脉都在细密发疼,不由心情更差了。

被海水打湿的长发贴在脊背上,半干的衣袍裹挟着躯体,在外人看来萧瑟极了。

把病恹恹的人气成这样,薛无折闷声笑了半天,才勾住郁安的腰将对方扶起来。

替郁安将湿透的衣裳用灵气烘干,他展开一道灰棕披风搭在郁安身上。

“师尊保重身体,莫要着凉了。”

他们在南海里浮沉半日才寻到这处礁岛,在此之前薛无折顺手将那几个懂水性的护卫送上浮木,收获了一众感激的目光。

“仙长扶危济困,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余生我们必会为仙长点灯祈福!”

立于灵剑的白衣青年对他们微一颔首,“祈福就不必了,诸位顺利归家便是最好。”

面如冠玉,待人有礼,让那群劫后余生的人感激得热泪盈眶。

在脑海里将清逸出尘的薛无折和蛮不讲理的薛无折对比一番,郁安不由头疼。

眼见着这人系好披风又要凑过来,郁安眼皮一跳,“薛无折!”

薛无折伸手替他理好领子,眼神无辜,“嗯?”

他动作一缓,而后微微笑了一下,“师尊在想什么呢?”

郁安懒得去计较他是否故意,只问:“沧澜岛,还有多远?”

“还需御剑几日。”

“南海宽广,”郁安蹙眉,“那你为何非要拉我出来?我当时不过是叫了你一声……”

薛无折弯起眼睛,“因为好玩。”

其实不是。

问题的答案薛无折自己也没想清楚。

那时追兵回归,浪雨成片,分明是情急万分的境遇,他却时隔数日再次听见郁安的声音。

低哑的,虚弱的,像是檐下薄薄的霜雪。

不必摧折,日光一晒便化了。

抱着确认的态度,他将人放了出来,顺带警告对方不要言语,可风浪太大,两人只能一起沉入冰冷的海水。

在幽深的海水里,他们终于躲过了追兵。

薛无折无意向他人剖析自己的想法,只顺口答了郁安的问题。

从郁安冷漠的眼神来看,对方被这个回答气得不轻。

薛无折赶在郁安发火之前,将他丢进了灵戒,并不冷不热地附上了一句:“累了就好生歇息,不是又疼了?”

郁安不理会他假模假样的关怀,进了灵戒就安静下去。

薛无折得了清净,自顾自掠着海水往南边行去。

抵达沧澜岛时,岛上正细雨绵绵。

经脉的疼痛又一次令郁安陷入了昏迷,薛无折让他靠着树干,为他捏脸易容。

四野无人,唯有淅沥的雨打在树叶上。

昏沉的青年在薛无折手下换了副容貌,下垂的眼尾被拉高,饱满的唇瓣被抚平,分明没动多少,那原本精致净秀的容颜却变得艳丽又薄情。

眉眼或有相似,气质已大相径庭。

薛无折撑着下巴,将自己的杰作端详了好一阵,才低低笑了一声,而后为郁安罩上了一层兜帽。

随意调整完自己的五官,他施法换上陈色旧衣,确认自己看上去风尘仆仆。

一切做完,他躬身将郁安扶起来,揽着对方的腰身往岛内行去。

走上了青石铺就的大道,薛无折脸上换了一副焦急神色,一见到腰间挂着香囊的青衣修士就迎了上去。

薛无折直奔着修士簇拥着的人而去,停在距对方三步之遥的地方,面容和煦,语气却急切:“仙子可是沧澜岛的修士?求仙子出手搭救!”

有位背着药箱的修士皱眉推开他:“你是哪里来的?如此不知礼数!”

薛无折将郁安往身后一带,不着痕迹避开了那药修推搡的手。

那人没碰到他们的衣角,薛无折却像受惊般低下头道歉。

青衣修士没理会他,兀自要护着那女修离去,却被薛无折追上来挡住去路。

“求诸位出身搭救!小人没齿难忘!”

如此穷追猛打,本该叫人厌烦。

可这懦弱老实的人却生了一双含情眼,叫中间的女修怎么也说不出驱赶的话。

她有些为难:“你……这位道友,你有何难处?”

薛无折感激地看向她,“仙子莫怪,实在在下是走投无路了。我们是中原来的无名散修,天资不够,只勉强度日。

修行路漫漫,本就艰难,前些日子我道侣又修行遇险,经脉受损,求遍灵株仙草也无法痊愈,眼看就要不久人世。我不忍看他身死道消,这才跋涉山水九死一生来到贵处。”

说话时,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郁安倾斜的兜帽,为对方遮去愈大的雨水。

再转回目光,他对着几人躬身行礼,“听闻沧澜岛的仙长们医术高明,救死扶伤,乐善好施,特来求医。求仙子救我道侣一命,在下愿衔环结草,以死相报!”

那女修阻止他继续弯腰,“你我都是修行之人,不必如此客气。”

她看了一眼薛无折扶着的人,“这就是你的道侣?”

戴着兜帽的人只露出秀气的下巴,无力倚在高大青年的肩上。

身体消瘦,看骨骼走向倒像是个美人,只是那锁骨瘦得深凹,显得喉结格外突出。

嗯?是个男人?

薛无折像是看不出她的惊讶,将郁安往怀里带了带,语调真挚:“正是。我与他情深意笃,纵使历经万难,也要救他。”

青衣女修收回目光,清嗓道:“先辈有令,要岛上弟子为登岛求医问药的良善之辈解难排忧。你的难处我已知晓,此间风大,将你的道侣扶进去吧,我会请人为他医治。”

先前推人的药修想要劝她:“青黛师妹,这恐怕……”

青黛摇头,“无碍,父亲那边我自有交代。杜仲,安顿他们吧,记得避开永虹阁。”

薛无折垂眸佯装不闻,忧心忡忡地握住了郁安沁凉的手。

这位名唤青黛的女修在岛上颇有地位,那群师兄弟很听她的话,即使有意见在她笃定的目光中也都咽下不提。

薛无折谢过这些人,被杜仲带着走进了沧澜岛的腹地。

他们被安置在小岛边缘的一处双层阁楼。

那些医修不太待见外人,把薛无折送到地方就径自离开,一直到夜里都没人再来。

薛无折早已辟谷,倒是无所谓有没有饭吃。

可失去修为的郁安却不能不吃不喝,薛无折给他喂过灵露,见对方仍是晕晕沉沉,干脆将人扶起来按着输灵力。

感知到主人的灵力,吞星珠积极回应,与入体的灵力勾缠,异常活跃。

内外灵力相触,滞涩堆积在躯壳里,滋味不太好受。

郁安眉头微蹙,眼帘半抬看向了薛无折,眼神如隔雨雾。

那双眼被幻化得上扬,如此抬眸,很是勾人。

薛无折按着郁安的腹部,弯了一下唇角,“难受?”

郁安不回话,慢悠悠阖上了眼睛。

薛无折手掌下压,不依不饶地地复问:“是不是觉得难受?为何不说话?”

郁安靠在他肩上,仍不言语。

薛无折不确定这人是否清醒,于是手掌后移顺势揽住对方的腰身,不紧不慢摩挲着。

“这一路都有我灵力滋养,内外齐全。可你丹田已毁,无力运转,故而灵力只能堆积体内,不能为你所用。可是觉得涨得慌?”

为人疏通灵力一事可深可浅,薛无折暧昧地抬起郁安的下颚,声音低柔:“不若我帮帮你?”

语毕,他也不管郁安会否回应,便低头去含他的唇。

古旧木门的“吱呀”声便是此刻响起来的。

薛无折动作顿住,放过了一寸之隔的淡色唇瓣,视线倏然移向门边。

青黛尴尬地撑着门,“……打扰到你们了?怕杜仲他们冒犯你们,我想着还是亲自来一趟。对不住,是我忘了敲门。”

谁能想到这对断袖会在黄昏时关门亲热,撞破这种场面的青黛双目睁大,被他们苦中作乐坚持寻欢的精神惊住。

任何人被搅了好事都会不悦,这个样貌平凡的男人眼神凶点似乎也正常。

青黛设身处地想了一番,很快就收敛了不合适的神色,松开门扇就要退出去。

薛无折让郁安枕在自己的肩上,对青黛颔首道:“让仙子见笑了,快请进来。”

青黛止住脚步,道:“道友唤我青黛即可,若是不嫌弃,便由我为你道侣看诊。”

薛无折抿唇一笑,“在下求之不得。仙子客气,我名辛木,也可直唤我名讳。”

薛无折将郁安放在小榻边,自己坐在他身侧,让对方轻轻靠着自己,也留出青黛看诊的空间。

终于完整看清了郁安的脸,青黛深吸一口气,暗道这确实是个美人。

神色憔悴,五官却艳丽,到了有些虚幻的程度。

她没感慨多久,准备用神识探查对方状况,却被薛无折一脸忧愁地拦了下来。

“我道侣体弱,青黛仙子可否换成温和些的方法?”

青黛理解地点点头,用了最传统的握脉法。

这一诊脉,她眉目凝重起来。

她反复号脉,像是觉得难以置信,斟酌着问道:“辛木道友,你道侣的伤,是修行所受?”

经脉凝滞,暗伤又多,这具躯体已外强中干脆弱如纸,全凭一汪不明来源的灵气吊着,稍有不慎就会全局崩坍。

心下惊异,她又细细去看郁安的面色,发现那张漂亮的面孔凝聚着一层灰白之气。

怎么看都是命不久矣之相。

薛无折低声解释:“是修行遇险,被歹人所害。那些人面兽心之辈欺辱我们无权无势,视人命如草芥,将我们踩进了泥里。”

青黛叹息:“他修为已废,受伤太重,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薛无折勉强笑了一下,“我早知如此,但还是冒死登岛,但求一试。”

他满眼希冀,接着说:“听闻沧澜岛医修活死人肉白骨,不知仙子可有救助之法?若是能救我道侣,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

青黛仍是不语。

长久的静默令青年明白了什么,眸中光芒渐暗,满目神采也像是随着天边垂落的白日一起熄灭了。

雨又下了起来,不知疲倦敲着竹面。

听了一会雨声,青黛缓缓开口:“还有一个方法。”

【作者有话说】

小郁没事哒,这一格电能撑超级久

159 溯流而上

◎助你疏通◎

虽然常说郁安活不长了,但薛无折从不觉得对方会真的死在这里。

那条命在他手中,他若不答应,没人可以夺走。

沧澜岛以医术闻名,这是薛无折第一次登岛。

他曾与外出游历的沧澜岛修士打过交道,以谦谦君子的假面从那些人口中套取了足够多的信息。

即使薛无折表现得不以为意,那些人也对救命恩君知无不言。

沧澜岛地理位置绝佳,条件优越,灵植仙草多如牛毛,医修们常年聚集于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此外,岛上还有大小灵泉数百,这也是修为平平的医修们存活数百年的一大倚仗。

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这上千灵泉里,有一处铸清灵池,功效远胜任何灵丹妙药。

若是无灾无痛,下池就是补全根骨,通经舒脉,稳固境界;若是重伤濒死,则更有奇效,即使是命悬一线也能救回性命。

普通的灵泉水虽也可修补肉身,助人延年益寿,却远不及铸清池水这般,能清除污淖、再生躯干,让缠绵病榻之人再遇生机,甚至重塑根骨,有机会踏入仙途。

青黛提及的续命方法便是用灵泉。

用泡灵泉这个法子救治外人,岛上人或觉可惜,从青黛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惋惜。

“由我施术,再借以灵泉水温养,你道侣或可多支撑些时日。只是这几年每方灵泉都设了禁令,要通行令牌才能取用。”

她说出了自己犹豫的原因,要取得通行令牌需要经过掌事堂,而掌事堂的大小事务都要瞒不过岛主的眼睛。

这几年海上凶险,雨雾更浓,海渊中又常有异动,能顺利上岛的人少之又少,往往几个月都没有一个。

近两日却来了两波人。

其一是玄光宗和冥霜谷的来使,带着一位灰头土脸、说是路上巧遇的中原郡王;其二便是面前这位一心要救道侣的青年修士。

两派修士来此是为公务,自然有沧澜岛的通行香囊,被认作是贵客。

可面前这位是为私情,衣衫褴褛,神色惶然,瞧着也不过是平凡修士,要如何让上位者同意取用灵泉?

这恐怕还要费一番波折。

她看了一眼薛无折怀里的郁安,像是下定决心般,对薛无折道:“辛木道友若是有心,可以去一趟逸海居,陈明情状,求得岛主同意。至于你的道侣……便再此地歇息,放心,我会派人照料。”

薛无折弯了弯眼睛,很感激地说:“多谢仙子。”

青黛说,要见岛主可能不易,要薛无折放平心态多试几次。

薛无折认真点头,持之以恒去了很多次逸海居,每次都被那里的人赶了出来。

他没见到岛主踪迹,倒是借着耳聪目明,了解了对方的很多事情。

原来现任岛主并不理事,整日里关在阁里精进修行,岛上事务大多交了掌事堂,但甩手掌柜也当得不彻底,总爱过问掌事堂各类事项的处理方案。

既要修为又要权势,只怕这位岛主贪欲太重。

薛无折唇角一扯,闻到一点散在空中的浊香。

他目光轻抬,望见华丽凌云的阁楼上立着一块端肃牌匾,纹着龙飞凤舞的字样——

永虹阁。

这是被嘱咐的不可踏足之地,弟子们也都绕道而行,讳莫如深。

借着求见岛主的名义,这些天薛无折也考量过不少地方,没发现任何阵法的痕迹。

上岛后罗盘指向始终紊乱,似乎已难辨方位。

沧澜岛从薛家窃取了什么东西?

云砚山被分出的那道灵脉,又被藏在何方?

答案就在那些禁忌之地里。

薛无折前几次外出,都将郁安关进灵戒,只在住处留下一具幻影,应付青黛支使来的那位药修。

对方是岛上少有的女修,模样端正,气质娴静。

纵使外观再无害,薛无折也信不过。

又一次无功而返,薛无折在竹楼等到了青黛。

这些天没有别的进展,只和这位青黛仙子相熟了些。

对方身为岛主之女,却和善可亲,总是如期而至为郁安施术疗伤。

不靠灵泉单凭术法,于郁安的身体而言实在收效甚微,不过舒缓伤势罢了。

但这也比蛮狠地输灵力温养好些,从郁安平和的睡颜来看,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

结束施术,青黛收拾完行囊正待离开,突然发现床上的人睫羽微颤。

她动作一停,与那双徐徐睁开的眼对上目光。

不再是如隔山水,而是云开月明。

那样艳丽的五官,却配了冷湖般的瞳眸,不仅不矛盾,反而显得那双眼睛更出彩了。

青黛一愣,“你醒了?”

郁安目光逐渐聚拢,嘴唇微动还未开口,就已经被守在床边的薛无折牵住了手。

“终于醒了,哥哥。”

声音温柔,动作怜惜。

郁安与那双含情眼对视几秒,眉头缓缓一挑。

青黛也被那声“哥哥”吓了一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郁安:“……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郁安在薛无折的搀扶下撑起身来,哑声开口:“还好。”

“这是沧澜岛的客居,你道侣将你带来求医。救治时我会倾尽全力,可你经脉受损太多,积重难返,还要另寻良策。你虽然醒来,切忌妄动,更不可修炼。”

青黛认真叮嘱了几句,见郁安一一答应,留下一些固本灵丹,便不再打扰这对苦命鸳鸯了。

离开前,她又犹豫着说:“还有,病者才刚醒,最好清心静养。”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房中两人都听懂了。

郁安没什么反应。

还是薛无折红着脸答了话:“自然,我们会注意的。”

青黛一走,薛无折的手立即被拂开了。

薛无折不恼,兀自展开隔音结界,而后敛去脸上木讷羞涩的神情,笑眼盈盈地看过来。

“师尊睡了好久,我等得好苦。”

郁安与他对视,嗓音里带着久睡初醒的哑意:“道侣?”

这是抓住青黛话里那个词不放了。

事实上,郁安近来对外界之事不是没有感知,只是经脉疼得厉害,分不开身去给出反应。

让薛无折这混账占了不少口头便宜。

从前风餐露宿,薛无折对外人介绍郁安,都是同修、友人一类。

此番南下,郁安大多时候都意识不清,偶尔在薛无折怀里醒来,望见不同材质的客栈旅居的装饰,以此推断行路距离。

他和外人接触的时间很少,并不知薛无折是如何介绍自己的。

到了沧澜岛,不必奔波,又有医修疗伤舒络,郁安终于缓了口气,有了机会和薛无折算账。

谁知薛无折对他的不虞视若无睹,顶着那张纯良本分的脸,笑得放肆。

“不过是权宜之计。师尊沉稳开明,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郁安懒得看他,声线发沉:“事关你我清誉,还是慎重为好。”

果然,郁安一旦醒来,总爱说些有关世俗大义的废话。

可如今这幅模样做出清高的神色,只会激起观者更深的施虐欲。

薛无折眸光温软,将郁安撇开的脸掰正,凑近道:“这也无碍,毕竟我是‘辛木’,而师尊也只是‘辛木’的‘哥哥’。师尊自可再放开些……”

可这个哥哥是情哥哥!

这人怎么能顶着20%的收集数据,说这样不要脸的话!

郁安不想听薛无折的歪理,不耐烦地伸手将他推开。

薛无折顺势牵住他的手,态度轻慢地揉了一下,“醒来就翻来不认人,师尊过河拆桥。”

郁安一脸冷漠:“胡搅蛮缠。”

薛无折轻笑一声,并不接话,手上倒是不停,将那皙白的手摸了个遍。

郁安要将手抽开,忽然听见薛无折缓声开口:“岛上大小地域我都探查过,未见阵法踪迹。”

郁安停住动作,“那便在禁地了。”

薛无折捏着他的指腹,“外人不可靠近之处太多,设了诸多结界禁制,有的手段实在阴损,我又学艺不精……”

郁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似乎对他不走心的演技很是嫌弃。

薛无折唇角上扬,终于不再演戏,语气淡淡:“其实是要岛主信物,若是拿到岛主令,去很多地方就轻松得多。”

瞧着这人有摸向自己手腕的意图,郁安及时抽回手,镇定道:“不管我们是何身份,要拿岛主令都是难事。”

薛无折眼眸一弯,将手轻轻搭在郁安的肩上,“所以我不是一直在求见岛主么?求岛主救我道侣。”

郁安自动屏蔽了“道侣”这个词,“你如此姿态,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从而借机取物?”

薛无折笑着摇头,“不,我是真想救我道侣。”

“……”

“郁安,咬牙忍痛,不难受吗?”

郁安目光落在薛无折脸上,“什么意思?”

薛无折只是笑,手指轻刮他的侧脸,“师尊,只醒这么一会,你脸又白了。是又疼了吧?”

郁安不回话,薛无折也不在意,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他的脸颊。

郁安被薛无折漫不经心的逗弄惹得心烦,正要拉开距离,忽的察觉到腰上横来一只手。

灵力潺潺流水般注入枯涸的灵府。

“青黛说,可以适当以灵力温养经络,师尊又何必与我客气?”

那也不该是这样不要钱似的用法吧?

郁安看向薛无折,“你灵力很多?”

薛无折笑了一下,“心疼道侣罢了。”

郁安没理会这条的戏言。

体内吞星珠被调动运转,温和的灵力游走经脉,令他微微蹙眉。

薛无折看了过来,“疼?”

郁安摇头,“涨。”

薛无折声音轻柔:“我助你疏通。”

还没等郁安回应,他就抬起郁安的脸,不容拒绝地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薛无折我都不想说你(改了bug再发一次)

160 溯流而上

◎灵宴◎

说这是个吻都太过牵强。

相贴的嘴唇毫无缱绻,在薛无折有意引他启唇之际,郁安拧着眉没动。

那双含情眼中暗光轻闪,下一刻掌下力道加重,亲和的灵力勾得吞星珠不住异动。

郁安发出一声闷哼,紧闭的唇齿下意识松开。

薛无折借此机会长驱而入。

舌尖相触,湿软的触感令郁安头皮发麻,立即挣扎起来。

薛无折按住郁安的腰,不要他逃开分毫,开始认真引出他体内滞留的灵力。

一面渡入,一面疏导,展现出十足的耐心。

吞星珠让腹部热得发烫,涓流游走四肢百骸,将隐痛尽数抚平。

郁安挣扎不脱,耐着性子忍了一阵,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偏过脸躲开薛无折的唇。

“够了……”

薛无折不满这样草草收尾,将他拽回来,“这才刚开始啊,师尊。”

每一声“师尊”都在提醒郁安,二人不尴不尬的师徒关系,虽然是有名无实,但亲密行径确实有悖伦理。

“薛无折,你适可而止。”

薛无折装听不懂:“师尊……”

他嘴唇还湿着,郁安看了一眼就挪开眼。

薛无折轻声笑了起来。

“郁安,”他勾着郁安的腰,声如蜜糖,眼若冰霜,“何必急着说教呢?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我师父了?好为人师也不该演到我面前。”

郁安转眸,看向那对漆黑的眼,听见对方语调温柔:“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他扣住郁安后颈,再次压了过来。

事情以薛无折嘴唇被咬,脸上挨了个巴掌结束。

几次三番被打脸,就算是泥人也该有三分气性,偏生薛无折瞧了郁安半晌,竟还能笑出来。

彼时床上的人唇瓣殷红,呼吸深沉,恶狠狠瞪着他的模样看上去漂亮又可怜,像是易碎的白瓷。

薛无折忍着嘴角的刺痛,好笑地问:“师尊是狗吗?总爱咬人。”

郁安撑在床头,平复着怒气,“自作自受。”

经此一遭,经络倒是被温养得不疼了,唯有脑子气得发昏。

薛无折摸了摸他回温的手,被毫不留情拍开,也不生气。

“师尊好凶,我只是想为师尊分忧。”

郁安不想陪他演戏,将头一扭,径自研究起室内的装潢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薛无折依旧雷打不动去逸海居求见岛主。

如今郁安虽然醒来,清醒的时候也不算多,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浅眠。

薛无折也不将他收进灵戒了,布下结界每日固定的外出结束过后,就回去照看郁安。

留对方一人无知无觉地睡着,被别人杀了都不知道。

而青黛偶尔也会来,为郁安疗愈伤处、调理内息。

又两日过去,郁安能下床走动了。

这期间薛无折已经将偌大的沧澜岛走完了,明面上没发现任何疑点。

他也曾去过仙株园,灵草繁盛之处,灵气凝实充裕,取出罗盘依旧指向混乱。

在薛无折以为又要无功而返,准备做梁上君子之时,他撞上了上岛的另一波人。

徐关和那位冥霜谷首座弟子仍是一副仙门正道的凛然模样,由几个药修陪着,在园林深处漫步。

见到薛无折,徐关眉头皱了皱,隐隐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怀着戒备与不喜,他问道:“这位是?”

一位药修解释道:“他是上岛求医的散修,道侣病得要死了,想求得岛主恩惠。”

这人说话很不客气,薛无折适时露出几分黯然,神色似有挣扎,想反驳又不敢反驳。

首座弟子道:“也是可怜人。”

徐关似笑非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若问问他道侣缘何至此?”

薛无折握拳,认真解释道:“道友慎言,我的道侣是、是被歹人所害。我二人虽修为不精,也知常人命数有限……可我实在不忍看他就此殒命,所以才冒死登岛……”

徐关睨着那张普通的脸,“倒是个痴情种。”

紫袍玉带的男人看了看徐关,又看了看薛无折,哈哈一笑:“我看岛主是个爽快人,必不会对你的难处置之不理。我们正要向岛主辞行,既然你要求见,不若和我们一起?”

这人此刻意气风发,全不复当时落海的狼狈模样。

薛无折眼眸晶亮地看向他,语气却有些迟疑:“这、这会否叨扰到诸位?”

被青年希冀的眼神捧得信心倍增,紫袍男人挺了挺腰,“这有什么?徐仙长,李仙长,你们说对吧?”

这位王孙公子表现得太理所应当,徐关和首座弟子还未提出异议,就见着他与那位散修勾肩搭背往前走。

徐关皮笑肉不笑:“百里公子,倒是真性情。”

百里泽笑呵呵的:“哪里哪里。”

竟是一点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深意。

薛无折被这人带着往前,脸上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路上百里泽和那两人说话,他都安静地听着,被徐关有意无意问到经历,也都轻声答了。

看似镇定,眼角眉梢却透着惶然,叫人越发看轻。

只有提到道侣时,那张木讷的脸才会生动几分,露出幸福又担忧的神色。

首座弟子安慰道:“你一心救人,岛主不会坐视不理。”

薛无折低眉苦笑:“但愿如此。”

借了这三人的光,薛无折终于顺利进了逸海居。

前院是岛主理事之处,后院是居所,由几个元婴后期的法修坐镇,每行一段距离就要被叫停检查。

徐关和首座弟子都是宗门法袍加身,不必查验,余下的百里泽是凡人,而薛无折丹田内灵力虚绵,最多是个金丹初期,不足为患。

几人畅通无阻进了门。

薛无折走在最后,沉默地听着三人向沧澜岛主拜会辞行。

岛主自是出言挽留,声音钝重,带着难以忽视的暗哑。

“宗门密令既已带到,我等不便久留,只望岛主多多留意。”

徐关和首席弟子很是坚持,百里泽只有跟着应和:“正是,本王顺利取药,全仰仗两位仙长出手搭救。已经事毕,我等便告辞了。”

岛主又劝了两句,见三人不为所动,最后笑道:“几位心意已决,吾也不好多留。往来难得,吾会为诸位备酒践行,还望赏光。”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徐关等人应下了。

他们的事解决完,薛无折上前陈明自己的情愿。说辞同之前大差不差,这些天前来求见请人通传时也是说的这些。

沧澜岛主却像是初次听闻,洗耳恭听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末了拂袖道:“你们求医至此,沧澜岛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救你道侣不难,吾会让高阶医修为她看治。”

薛无折佝偻着身形,低声道:“不瞒岛主,青黛仙子已经出手相助,只是术法丹药都无济于事。小修多番叨扰,只想求岛主开恩,相赐灵泉水。”

岛主一静,情绪莫测:“灵泉?”

语调压低时,声音里的沙哑意味更重,显出几分令人不适的黏腻。

薛无折抬头,略带忐忑地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瞳眸浓黑,面容饱满,青衣法袍包裹着稍显臃肿的身形,看上去不好相与。

岛主眼神下压,语气幽微:“虽不知小仙友是由何听说的,但这灵泉水恐怕不好取啊。”

“岛主……”

“我们沧澜岛有先祖遗命,救人无可推脱。可南海灵力有限,若要泉流无歇,还要靠我一力支撑。岛中修士若要取用灵泉都是慎之又慎,要再分出来治病人,恐怕不行……”

岛主一脸为难地说了许多,都是拒绝。

他又劝薛无折再用些岛上灵丹,由高阶医修亲自救治,看能不能挽救。

薛无折颤声解释说灵丹无用。

岛主长叹一声:“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

薛无折眼帘低垂,眸底冷光闪过。

他躬身一拜,再抬眸时凄声恳求:“求岛主救我道侣!小修愿供岛主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岛主声音和善:“你且放心,沧澜岛济世救人,医修们都修为深厚,纵使没有灵泉也定会保你道侣性命。”

他笑了一下,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见和气,唯有刻薄。

此事就此敲定,薛无折回去之后,很沮丧地撑在郁安肩上。

“师尊,他要我们别打那千百灵泉的主意。”

就算被无情拒绝,郁安不相信薛无折真会循规蹈矩。

这人只会趁火打劫,从来学不会听话。

泡灵泉又不是此行目的,所以郁安不甚在意,直接拂开他的手,另起了个话头:“今日有几个医修来了。”

郁安不会注意无关的人,薛无折目光落了过来,“他们怀疑你?”

郁安回忆起那几人进门、看见他是男人时满眼的惊愕,平静道:“没有。他们想用神识灵力探查,但我拒绝了。当时青黛也在,他们不敢强求。”

“看诊结果如何?”

“那几人修为不如青黛,只推测出我身体受损,探不出具体深浅。”

丹药符篆治疗着,郁安状态还算稳定。

青年面色素白,睫羽如墨,随着眨眼的频率缓缓扇动,倚在榻边像副安宁雅致的美人图。

薛无折用手刮了一下郁安轻动的长睫,成功收获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

薛无折不知悔改,指腹在那冷白的面颊上慢慢滑过。

“明为诊治,实为试探,这些人就是疑心太重。”

郁安打开了他的手,冷淡道:“即来则安。”

实力不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郁安将心态放平,之后好几日都是由不同医修看诊疗伤。

可比起疗愈经脉,那些人的目光更多都是放在他的脸上,有意无意带着深思。

这次改易的五官有些轻浮,郁安不甚习惯,可事已至此只能咬牙忍了。

所幸姓薛的手法高明,叫旁人看不出异样,既无差错,郁安自然能在各色目光下镇定自若。

而每次疗伤,青黛都有参与。

郁安与这位内敛女修的接触很多,渐渐摸清了对方的脾性。

不同于很多岛修的排外,青黛处事妥帖,对谁都是温和有度。

郁安也留心试探过几次,最后发现对方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良善人,这一点无可质疑。

只是这位良善人,目光总是泄出几分忧愁,像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忧。

还未等郁安的疑惑得到解答,他就从薛无折处得到一个新消息——

徐关等人的践行宴,岛主要他们也到场,一起为贵客践行。

请有过一面之缘的薛无折赴宴还情有可原,请他那重病在身的“道侣”是什么道理?

薛无折本欲糊弄过去,可徐关却幽幽一笑:“聚一聚也好,也全了萍水相逢的情谊。辛木道友的道侣终日枯闷,不若借此机会透透气?”

岛主应道:“灵植素宴于身体有益,也未尝不可。”

他们如是说,薛无折没再拒绝,只闷声说回来与道侣商议。

虽是商议,其实已无转圜余地,若是拒绝,只会后患无穷。

郁安心中明清,只是冷笑:“也罢,那便走一遭消消这些人的疑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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