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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低眸看清薛无折眸中的恍然,吻了一下他微微上扬的眼尾,腰身一动,更紧密地贴上了对方的身体。

薛无折呼吸一沉,手臂一动按住了郁安的腰。

瞥见了郁安半露在外的瓷白肩膀,薛无折抬眸重新看向郁安,情绪莫测。

这幅疑惑思索的模样倒是难见。

郁安拇指刮过他平滑的面颊,轻声解释道:“灵池疗愈虽有奇效,可调养经脉终究耗时太长。你受伤太重,境界大损,短时间内只能治愈外伤,撑着内伤难以应付五大宗门的追击。因为灵体的关系,我可以帮你快速恢复境界,这也是你曾说过的……”

薛无折突然打断道:“你不是炉鼎,郁安。”

弄清楚郁安想用灵体帮他恢复修为的意图后,薛无折原本回温的面庞迅速苍白,神色中的轻松尽数消散。

一瞬之间,那些水火不容的时刻里,有意羞辱的戏谑言论再现脑海。

[你若想委身于人,必定受到炙手可热的追捧]

[若想恢复修为,师尊可以做炉鼎,不仅轻松享乐还能境界大涨,何乐不为]

[师尊最后会有什么下场呢?为人鱼肉,败坏仙门……]

所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成为回击的利剑,千百倍地回敬心海。

薛无折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地强调:“你不是炉鼎,你不是。”

“薛无折,你……”

“是我寡廉鲜耻言行无状,不辨是非对你恶语相向,郁安,师尊,那些难听的话你不要记得……”

薛无折脸色白得几近透明,甚至病态地去捂郁安的耳朵,口中不住道:“是我当局者迷,是我鬼迷心窍,是我错了……师尊,师尊,你不要记得,你不要……”

“薛无折,”郁安捉住薛无折的手,将他按进池水冲荡的浅滩里,“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我们彼此相爱,有些事本就是情理之中。你受伤太重,我只是想帮你。”

慢半拍从漫过口鼻的无尽恐慌里抽离,薛无折眼神渐渐平静,在郁安低头过来吻他时,压着对方的后颈延长了这个吻。

气息交缠过后,薛无折压着郁安的后颈没松,又发狠地在那湿润的唇上啃咬几下,这才开口道:“你不是炉鼎,也不是我的师尊……”

“郁安,你是我心爱的人,是我生生世世的道侣。”

毫无保留的爱语混杂在清亮的水光里,郁安抬手替薛无折擦去脸上的水渍,吻了吻他的鼻尖。

“嗯。”

温热的吻一路落到心口,郁安抬眸看了一眼薛无折的脸,看不出情绪深浅,便神色自如地在对方身上蹭了一下。

腰腹上的手一紧,池水漫过,将他本就松垮的衣衫冲开。

郁安不以为意,稍微抬起腰,去解对方的残余衣物。

动作受阻,他讶异般挑挑眉,“不是说是道侣吗?”

钳制很快消失,郁安眸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又奖励般去吻薛无折的下颌。

薛无折被他慢条斯理磨蹭得额角微跳,手臂一紧,掐着他的腰就要压过来。

郁安却按着他的肩头,摇头制止道:“就这样别动,一切交给我,你运转灵力安心疗伤。”

他认真的眼神不似作假,薛无折动作生生顿住,在又被郁安亲了一下之后,即使身体紧绷燥热,也都靠在缓坡上平复呼吸,看向郁安的眼睛又黑又沉。

一切触碰都被无限延长,郁安主动的亲昵本该很合薛无折心意,但此刻却显得格外磨人。

不管是稍显生疏的取悦,还是大胆的展露,都叫薛无折呼吸更沉。

郁安刚开始还能从容不迫,除了动作笨拙些,在薛无折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还能一派正经。

追兵太多,他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要提升境界快速破局只有这个方法。

不是耽于享乐,是情势所迫。

正事当头,外界是源自不同宗派的大小追兵,此间却是灵泉渐缓春色无边。

郁安的镇定神色很快维持不下去,眼中漾开一层水色,犹如越发迅疾的山色烟雨。

腹部滚烫,是彼此的灵力在运转流动,郁安用混乱的思绪勉强拼凑出这个认知。

手臂撑着薛无折的肩膀,郁安渐渐无力,趴在对方身上轻轻喘息着。

薛无折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目光肆意地从他渗出薄汗的侧脸看到那半张的绯红唇瓣,再下落,是半入水中皙白泛红的身躯。

薛无折的目光太直白,郁安心中紧张,又去吻他的唇。

知道这是要他转移注意的意思,薛无折欣然受之,捏着郁安的下颌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上下都受制于人,郁安喘不过气,双腿发颤,腰身微抬不再动作。

片刻的凝滞被薛无折捕捉。

他按着郁安的腰臀,凭着引导的姿态不容拒绝地下压,而后立即堵住对方的双唇,将那声呻吟连同自己的喟叹都嚼碎在骨血中。

灵力运转无休,流淌过全身经脉,郁安意识不清,觉得全身发烫,连池水的冰冷都感知不到了。

到最后,他双腿发软,几乎是被薛无折带着动作,分不清自己发出的是低吟还是喘息。

薛无折不知何时已经撑身而起将他拥住,郁安实在无暇顾及。

在第一场结束后,他腹部吞星珠飞速汲取灵力后带来的灼热还未退,眼神迷蒙之际又被薛无折抱进更深的灵池中,开始又一轮混乱的亲近。

二人究竟厮混了多久,郁安没有太多感知,只知道经此一回,灵台清净,耳聪目明,连身上的暗痕都淡了一个度。

枯竭的丹田重新充盈,干涩的经脉也被尽数填补,譬如溪流成江,湖泊成海。

看来修真界双修能增强实力的说法确非无稽之谈,只是要慎重一些,除却忍受些酸软之外,还要合理应对道侣的索要无度。

【作者有话说】

饭来!最近状态不太好,太卡了,抱歉

184 溯流而上

◎终战◎

养伤的两人在芥子空间度过的时光不知凡几。

一开始不知天日的混沌胡闹结束过后,郁安大多数时候都在督促薛无折调养内伤。

修行过后,他们丹田内灵力充裕,疲惫一扫而空,终于抽出精力调整状态,预备那场最终的恶战。

视线偶然勾连,能望见彼此眼中似有若无的情动,不等郁安移开视线,薛无折就会凑过来吻他。

毫无阻碍的亲近也是有的,有时是为了稳固境界而修炼,有时只是单纯的云雨之欢。

后者常常出现在双修的后半程。

彼时吞星珠内蕴含的灵力趋向饱和,郁安浑身发烫,只能仰头去够薛无折的唇,想要对方为他分担一二。

薛无折欲色深重的凤眸半敛着,顺着郁安的意愿亲吻他,却不帮他吐纳灵力,反而含着对方的唇瓣细细研磨着。

郁安被勾得难受,红着眼睛要躲开他的吻。

薛无折并不放过他,捉住他的下颌继续吻他。

淤积经脉的灵力最后还是被疏散了,但靠的不是亲吻的方式。

占尽便宜后,薛无折不改秉性,在郁安迷茫缓神之际,用慵懒散漫的语调逗弄他:“仙君大人还受得住吗……”

郁安不回话,软着身子就要从这人身上下去。

薛无折笑盈盈地拉回他的手,将自己的侧脸贴上对方掌心,温声诱哄道:“仙君大人别恼,是我担心您,你若不喜欢,我们不用灵力就是了。再来一次好吗?郁安仙君,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话音趋近暗哑,眸底已泛起欲潮。

薛无折此人能屈能伸到了一种境界,温软甜言与强势偏执切换自如,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生了一张清风霁月的脸,道是薄情,眉眼又透出几分云开雾散的柔色。

特别是情动之际,双眸漆黑,面颊绯红,连隐忍的神情都透着旖旎。

这模样太无害,能轻易获取心软之人的允诺。

郁安头脑发胀,觉得体内灵力足够,而薛无折境界也稳固下来,似乎确实不需要那样频繁分出心思去融贯灵力,一时糊涂便没有再制止。

胡乱纵容带来的后果就是精力不济与躯体疲软,即使有池水疗愈也始终神思懒散。

事后,郁安严肃警告了薛无折,要他安分守己好好养伤,稳固境界提升修为才是要事。

薛无折神色无辜,那含情的视线在郁安身上流连片刻,忽然笑了一下,“那全要仰仗你了,仙君哥哥。”

肉麻的称呼这人张口就来,郁安替他将倾散的长发理顺,又点了点他带笑的唇角,“无折公子,你真该管管你的嘴。”

薛无折偏头在他的指腹亲了一下,弯起眼眸。

“郁安仙君厌恶吗?”他佯装苦恼地问。

郁安微微一笑,手指一动,将这人可怜又可恶的脸戳了到变形。

薛无折愉悦地弯起眼眸,贴过来吻他的唇。

郁安没有拒绝。

灵体双修确实大有裨益,不知归功于薛家人天生的绝佳根骨还是天道偏爱的气运之子身份,薛无折修行的速度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疗伤结束更是连上两重境界。

同样也是得益于此番避世,郁安从前的暗伤痊愈如初,那如影随形依附在经脉里的寒意尽数消失,只觉洗去沉疴后一身轻松,甚至经脉得到拓展,能取用积蓄更多灵力,应付寻常修士不是难事。

到了化神中期之后,薛无折修炼的速度慢了下来,灵力流转进入体内如泥牛入海。

再待下去不一定有进益,于是两人决定回归现世。

离开芥子空间之后,他们的气息可能会被捕捉,届时又要暴露在几大宗门的追击下,受制于人,行踪无定。

短暂的修养生息后,薛无折状态大好,并不惧与同境界的修士为敌,但若要敌过几宗联结仍有问题。

故而两人现世之后,并不高调行事,只在附近的城镇活动。

茶楼客栈依旧修士围聚,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近来几宗齐聚云砚山的事,都说是一年里大宗派的变故太多,修真界只怕要改天换地,联合宗派成立仙盟了。

郁安听了一耳朵,在那些人叽叽喳喳讨论仙盟建在云砚山这一风水宝地是否可行之际,及时抽身坐回了薛无折对面。

即使是不再听,那些骤扬的声音也尽数落入耳中。

他们在讨论几宗选择云砚山的原因。

那些涉足过云砚山的人觉得这山名不副实,说是玄妙仙山,却灵力驳杂与寻常地界无异。有一些无宗无派的散修大胆猜测,此地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会不会是五大宗知晓其中玄奥,见最近不太平,便将心思打到了云砚山这边。

一行人恍然大悟。

有不明就里的小辈不赞同道:“那可是薛家旧地,就算五大宗要建仙门,选在这里不是打扰了仙魂清净吗?”

贸然提到薛家,众人一静,片刻后又交头接耳开始絮语,说到了近来的又一个奇闻。

据说半月前,玄光宗的两位逃犯重回故地,在玄光宗大闹一场又逍撒逃了,离霄宗主震怒,公布悬赏请求天下修士追缉逃犯薛无折。

悬赏筹码罗列在册,灵石之多,珍宝之丰,令人咂舌。

可怎么会是薛无折?不该是远尘仙君遗留在世的混账儿子郁安吗?!玄光宗怎么不辨主次!

不过这薛无折也是命途奇异之人,几年前横空出世的绝世天才,到后来闻名于世的正道君子,如今却成了可以随意评判的臭名之辈,真是令人唏嘘。

若要问他缘何成了玄光宗的追杀之首,似乎除了私放郁安之外并无错处,年少成名又天资出众,怎么就成了玄光宗的弃子了呢?

虽然他们眼红玄光宗的悬赏,但要探查薛无折行踪实属不易。

有北地的人思索着说一年前撞见过冥霜谷与一白衣人交手。

一个修士也说半年前曾在南海边境遇见过一位与之神似的人。

有个从漠北寻亲回来的人一脸古怪,说在沙华门剧变当晚看见了不俗的剑光,可众所周知沙华门都是用铃御兽的。

最后说话的是一个京都来的散修。此人与聆仙派颇有渊源,说到劫云过后重伤的聆仙掌门口中咒骂的名讳,似乎就是薛姓。

所以当日渡劫之人,就是薛无折?

那位修士话一说完,场面一度死寂。

沉默的众人不约而同产生了可怕的联想——

难道这一年里,五大宗的大小变动,始作俑者都是……

若真有人在追击高压下搅乱各方,还能寻到时机增长修为突破化神,那恐怕修真界就真要变天了。

有此天资,又是薛姓,再联想到先前关于云砚山薛家的话题,隐隐猜出内情的人们悚然一惊。

不、不会吧?

那被薛无折搅乱的几宗重新聚合,究竟是为了建立仙盟还是为了捉住始作俑者?

可是为什么,要对薛家后代赶尽杀绝?

薛家后代又为何要搅弄五宗风云?

这难道和薛氏的灭门悬案有关?

所以当年……

话题突兀中断,在场之人皆是脊背一凉。

不想惹祸上身的修士们一哄而散,并不知他们津津乐道的主人公正端坐在阁楼角落,与脱身于所有话题之外的人对坐浅饮。

世人一旦有了猜测,越是猜疑越是笃定,最终谣言难尽。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对视一眼皆不说破。

安静喝了半天茶后,郁安望着薛无折平和的眼睛正要言语,忽然像是感知到什么。

目光扫向窗外,只见远天中一道青色灵光蹁跹而来。

薛无折茶盏未搁,抬手一接,那灵光如同一片竹叶停留指间。

带着海潮气息的灵光骤暗,女子润柔的声音传出来——

“无折公子,别来无恙。家父燃香知会之事,还请莫怪。青黛愧疚难当,现已严加看顾家父,不再惹您烦扰——

此番宗派齐聚,是为重开云砚大阵,沧澜岛已推掉召令,绝不参与此事。几大宗派主决心取您性命,若是入局必死无疑。无折公子,远离云砚山,避掉这场凶祸。青黛言尽于此,此后沧澜岛与你再不相欠。”

这缕跨越山水的细小灵力成了无源之水,连带着话音一起散尽。

雁过无痕,不足以惊动外人。

郁安打量着薛无折的神情,并未与先前有何不同。

薛无折的身世迟早会显露人前,半残的老岛主还能找到机会通知其他几派也不令人意外,几宗动作越来越大,已吸引了天下修士的目光,当年的真相早晚会公开。

现下的问题在于,云砚山的必死局是去还是不去。

郁安窥探情绪的意图太明显,薛无折看了过来,“怎么了?”

郁安直言不讳:“去云砚山?”

这是薛家故土,几宗在此地掀起风浪,也是在逼薛无折现身。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何况他们都不是甘愿隐忍退让的人。

薛无折的目光落在对面之人一派认真的脸上,展颜一笑,“师尊与我心有灵犀。”

这人从来都是有意的逗弄,旁人看来正经非常的称呼,仙君也好,师尊也罢,由他低缓的语调一念,就带上难以言说的暧昧。

郁安眉心一动,很顺畅地接招:“这是自然,道侣之间心意互通不是应该的?”

八风不动的薄情面目微微一滞,薛无动了动唇角,而后放下了茶盏。

能言善辩的人成了哑巴,依稀能从神色中窥见几分甘之如饴。

郁安觉得好笑,想多观察一下薛无折的表情,对方却已经起身来到他面前,说起了另一件事:“云砚山钟灵毓秀,方圆地界亦是水秀山明,师尊可愿陪我四处走走?”

郁安没有异议,点头答应了。

似是而非的游山玩水结束之后,决心入局的两人不再收敛气息,并肩向着云砚山行进。

还没完全进入云砚山地界,他们就望见了满天阴云。

分明才过正午,远方却积蓄起了风雨。

翻涌的云海,起伏的远山,风动的竹林,视线由远及近,落到身旁人的眉眼上。

薛无折道:“事若有变,求师尊以自身性命为重。”

准备得再充分也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变数,所以在所有意料之外的可能里,郁安都必须平安。

薛无折会为此拼尽筹码。

郁安听懂了薛无折话里的深意,牵住他垂落的手,“我们会赢。”

天道站在薛无折这一边,日月星辰,湖海山川,永恒秩序,鸟兽人间,都因他而生。

这一局,只会赢。

所以他们之间,没人会殒命。

一波又一波神色严肃的正道修士入山,让云砚山下的百姓看出局势不对,纷纷收拾细软各自避难。

村舍镇落空寂无人,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两人沉默地走了半炷香,来到了曾经借宿的村落酒家。

此处也是人去楼空,楼阁檐宇滴落水花。

一滴两滴,渗出刺骨冷意。

视线上移,只见一位锦衣男子倚栏而立,手中法阵已经结成。

是冥霜谷那位和善有礼的首座弟子。

“两位,久违。”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力压千钧的冰霜阵法。

不必动用千机髓,薛无折随意捏诀,召来了浩荡灵波。

强大灵流将霜寒飞刃搅得寸寸碎裂,令杀招顷刻间化作霜花飞雪。

飞雪还未落尽,突然卷做满天针锥重新袭来。

一道森然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我看薛道友境界见长啊。”

薛无折抬手震散了满天雪刃,又给郁安多加了一道护体结界,这才回身看向林间的中年男子。

“不及谷主始终如一。”他话音带笑。

冥霜谷主面上寒意更重,“伶牙俐齿。”

一息之后,法相骤现。

空中虚影巍峨如楼,声震山林:“两位既然来了,那就不能轻易离开。”

郁安抽出灵刃,不咸不淡接话:“我等不过无名之辈,怎敢劳谷主亲自出场?”

“狡贼难测,当然要亲自前来。既已入山,尔等还不快送上命来——”

震天怒斥叫场中人血气翻涌,巨掌旋即落下。

两人闪身避退,如轻燕远掠。

几乎是在离开的下一刻,原处已被巨掌砸出数丈窟洞。

没给他们更多避让的时间,冥霜谷主的攻势

郁安落在一侧树巅,手中灵刃散出冷光。

宗派们让他们没有退路,又何必再和这些道貌岸然之人客气?

于是郁安微微一笑,叹道:“谷主威势不减,可见心境如一,难道冥霜谷已恢复生机?”

压阵之物被盗,移灵大阵被毁,冰原再次侵蚀山谷,即使用尽功力补救及时,冥霜谷依旧实力大减。

此事已成谷主心病,容不得他人故意嘲讽,因而一时之间攻势更猛,阵法杀机接连不断。

郁安跳下树枝,旋身躲过攻击,带着薛无折径直远去。

冥霜谷主没有放过他们,携法相一齐追来。

不出片刻,竹林里已是落叶纷纷,凹陷出大大小小结着霜棱的深坑。

首座弟子飞身而上,束缚阵法和封印阵法毫无止息地甩出来,辅助谷主围困二人。

又一次躲过攻势,郁安扬声道:“谷主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已是山穷水尽?”

薛无折带着他避开脚下陷阱,轻笑道:“师尊有所不知,谷主门派凋零,自然着急杀人夺宝。”

郁安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

数不清的冰箭席卷而来,冥霜谷主大喝:“无知小儿!”

薛无折及时揽住郁安的腰,领着他避开铺天盖地的冰箭。

二人身形一闪,眨眼间已远行数丈。

逃避无用,地面在不断结霜。

冥霜谷主威压如山,再次结印向着远行的二人掷去。

竹海夷为平地,只剩四野苍茫,连空气中荡起彻骨寒流。

郁安扛着沉重威压,召出防护结界的一瞬间,前方符光大亮,将凝聚起的灵力打散。

“郁安,薛无折,束手就擒。”

茂密山林里,数十修士从匿身结界中走出,手中法器各异,但周身符法气息却是如出一辙。

紫衣云纹,都是聆仙派的人。

阴云密布的天幕中,猎猎黑旗散出明光,启动了早已布下的封山结界,正是当日护佑皇城宗派的防御法器!

几宗此番真是手段用尽。

前方是一张张带着嫉恨与野心的年轻面孔,他们想凭此一事接任老掌门重振聆仙派。

而后方是穷追猛赶、积怨已久的冥霜谷主,前狼后虎,不是说说而已。

恰是此刻,一道冷漠的声音自云霄落下——

“两位终于来了,我等已恭候多时。”

山巅之上,乌云滚动。

一道曜日般的玄剑显现,离霄眉宇正气,气质凛然。

几大长老自他身后出现,再往后是一众沉默的白衣剑修。

郁安手中灵刃翻转,冷声道:“离霄,你该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不辜负与远尘的师兄弟情谊和原身的数年扶持,若正道之首都心术不正、不辨是非,那满界正义修士又该何去何从?

离霄淡淡道:“因果有数,重分乾坤,记得你二人是为苍生殒命。”

语毕,他并不管下方众人是何反应,挥落玄剑。

这一剑切割山海,叫天地失色。

满地霜寒囚住身形,聆仙派飞来压制符咒无数,势必要他们吃下这磅礴一剑。

薛无折眼神冰冷,抬手一召。

迅猛剑意本已势如破竹迎面落下,却在顷刻间凝固空中。

剑光耀目,火光迸溅。

辉寒剑气息凛冽,不动如山抵住那道剑光,即使对方力压雷霆也不退分毫。

周遭寂静无声,只有银色剑穗于风中轻动。

离霄有些讶异:“哦?受伤过后居然境界未减?”

不仅境界不减,还比之前更强了。

这是什么缘故?

离霄起了兴趣,重新落下一剑,薛无折却懒得再接,长剑一扫,径直将第二道剑意打向另一侧。

聆仙派的人急忙避让,那灼热的灵流直接烧掉了一方草木。

他们心有余悸,冥霜谷主却不欲久候,立即结印攻来。

薛无折执剑相抵,挥散了那道灵流阵,顺势奉还了一道凌厉剑光。

重剑横扫而来,分明招式轻若流水,靠近之后锋芒乍现,如同泰山压顶。

冥霜谷主心中一凛,马上旋身避开,却还是被这道浩然剑气刮破衣袍。

未伤皮肉,已见血痕。

这就是离霄口中身受重伤的化神初期?!

薛家的人,果然留不得。

未等薛无折乘胜追击,离霄等人已从山巅纵身而下,那柄灼目玄剑逼近眼前。

红光袭来,郁安立即抬刃,堪堪接下杀意毕显的剑光。

离霄脸上浮现出更多诧异,“嗯?”

他眼含探究,手下更重。

双刃相抵,郁安咽下满腔血气,正待转腕同此人勉力较量一番,但薛无折很快抽身赶来,长臂一勾就将两人位置调转。

辉寒剑绽出冷芒,朝着那灼浪阵阵的玄剑攻去。

郁安抬刃迎上聆仙派的攻势,还顺手掐诀破了个袭向薛无折的封印阵法。

几宗此战目标在薛无折,故而郁安这边攻势稍渐,更多的是有过旧怨的人,而聆仙派那些无主的符修和器修皆是境界一般,郁安顺手就拦了。

空气中混乱灵力交织,有几个聆仙派的人始终畏缩不前,没被任何人留意到。

郁安这边尚能抵抗,薛无折那边则是刀光剑影漫天血光。

这厢冥霜谷的几个设下囚笼压制修为,那厢玄光宗的几大长老暗器不断,战场中央是焦灼不堪的离霄与薛无折。

余下的百众剑修也在其中,但举手投足间似有犹豫,这让薛无折得以缓和状态,专心与主力交战。

离霄又是一道劈面剑招,被辉寒剑轻松挑了回来,冥霜谷主寻得时机,在薛无折回剑之时快速结印,向他掷去一个冰霜阵法,但却被郁安丢出的防护结界挡了回来。

冥霜谷主面色一沉,攻势一转,猛然袭向郁安,“郁安仙君自身难保,何必急着送死?”

“谷主说话好不中听,”郁安撑起护身结界,穿过迎面扑来的冰流,抬刃刺向了冥霜谷主面颊,“谁死谁生还未可知。”

冥霜谷主眼睛一眯,身形膨胀数倍,再次召出金身法相。

“一个修为已毁的废物也敢与我叫板?”

郁安笑道:“谷主不若和我比一场?”

冥霜谷主不语,抬手的一瞬间天地震动。

郁安握紧了灵刃。

那边薛无折避过离霄的一道杀招,忽然迎着暗器袭来的方向,飞身杀到那几位长老面前。

青年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眸中却是热烈的杀意。

若非霜天锥使得偏斜剑尖,源水的头颅已经落地。

源水被骇了一跳,被带着抽身而退的空隙,一道剑光再次袭来,这次是直袭心口。

离霄挽剑挡下此招,不再拖延,召出金身以巨剑相斩。

薛无折毫不犹豫地抬剑接招。

面对大乘期的金光法相,所有肉体凡胎都难有还手余力,即使不被灵压掣肘,也会被可怖灵力搅成碎片。

但巨剑之下,薛无折安稳如初,辉寒重剑将那力压一切的巨剑抵得不能前进分毫。

罡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青年扬唇一笑,一派不畏天地的肆意妄为。

先前两人交手,薛无折虽应对有度,但灵乏剑颤,终有强撑嫌疑,如今倒是灵力浩瀚,如蕴湖海,正面应战也毫不畏惧。

不仅重伤痊愈,甚至还上了一重境界。

离霄是真的讶异了,“为何你的修为又有进益?”

薛无折唇边笑容扩大,只是提剑攻向那巍峨法相。

这边,郁安同冥霜谷主交手片刻,冥霜谷主见他灵刃召唤如初,周身灵力醇厚,和离霄所言的修为已毁大相径庭。

他愈发犹疑,终于问出一句:“你身上的灵力,究竟由何而来?”

郁安不语,挥刃划向他的颈侧。

冥霜谷主身形一闪,躲开这道攻击,拧眉思索道:“若我没记错,冰原那次你也有灵力,可你逃出玄光宗时就该是重伤,别说修为,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所以你的灵力到底是哪来的?”

郁安仍是不答,手下招式更加迅猛。

冥霜谷主目光阴沉,顺着郁安的攻势退回山林,看着纯净灵力吹卷零落竹叶,忽然灵光乍现,“难道是因为,瀚海吞星珠?”

看着郁安平静的神色,冥霜谷主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狠厉的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在离霄密不透风的攻击下,薛无折很快召出银光法相,挺拔入云,堪堪触及封山结界边境。

下一刻,双剑相抗,以天地崩摧之势绽开灵流。

又一道可怖剑光砍来,薛无折以剑相抗,终于被接连不断的灵力逼退半步。

而后越发猛烈的攻势落了过来。

薛无折渐渐察觉到,这些人在有意逼他上山。

山上会有什么?

薛氏旧址,被这些人拿来做了什么?

他眉目冷了下来,在玄剑又一次扫过了的时候,踩上了山阶。

攻势一波一波压过来,薛无折法相渐渐维持不住,和郁安慢慢朝着山顶退去。

山顶之上,外延的枯枝败叶和焦黑残垣同从前一般无二,但中心腹地已成荒土。

荒土残灰由祠堂地界向外拓展,焦枯木林被夷为平地,整座山巅成了空落寂野。

薛无折目光只落在被扫平的地界上一秒,数道寒风袭来,是霜天锥。

他接下这道冰锥,下一刻就来到偷袭者面前,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西门长老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只感知到本命法器的寒霜气息在心口搅弄,生机渐失之际只能颤抖地记住薛无折沉若寒渊的眼眸。

其余几个惊怒交加,一道玄链袭来,薛无折抓住铁链,脸上浮现出冰冷又残忍的笑容。

离霄适时现身夺回玄链,长剑一挥,重新打到薛无折面前。

“该与你交手的是我。”

薛无折眉目半压,扬剑斩向了离霄。

两人打了数个来回,在薛无折颓势愈显之际,丝丝缕缕的黑气缠了上来。

“诸位真是打得热闹啊……”

阴冷又不详的气息盘踞空中,场中人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离霄长剑未落,狠声质问:“何方鼠辈——”

稀稀落落的笑音传出,几道身影剥落伪装的外皮,浊气浓郁,瞳膜猩红。

“打扰宗主雅兴,只是这薛无折的性命,该是我们的。”

离霄皱起眉:“魔修?”

为首那人语气懒散:“我们无意与宗主争锋,来到此处同各位目的一致,要薛无折死。”

离霄面不改色:“你们要他的命,为什么?”

那人搓着指节,慢悠悠道:“此事起源在沧澜岛,薛无折杀我胞弟,虽说魔修无情,但血脉至亲之死,怎么也该讨回来,您说是不是?”

郁安皱眉,追忆起在沧浪岛的往事,依稀想到薛无折当时似乎确实杀掉了不少魔修,为首的那个头骨都碎了。

陈年往事牵扯至今,倒成了一桩麻烦事。

“我不管你们有何仇怨,”离霄抽出插进薛无折肩头的玄剑,染血的剑尖指向这些不速之客,“但魔修都该死。”

“离霄你何必这样迂腐!说是为了大义却又干出围杀这样的阴损事,我看你们正道也不过如此!”

为首的魔修冷哼,晃动着手里的魔幡,“你们都有伤在身,若我们一举攻来,只会是两败俱伤。不如这样,你们将薛无折让给我,届时我把他的头送还给你们?”

离霄的玄剑不动分毫:“异想天开。”

说话间,山巅聚拢的阴云更重。

有风吹过,玄色剑尖的落下血珠,那片空阔漆黑的荒地渐渐亮起色泽。

金光游蛇般蔓延,灵力流淌如水,勾勒出似曾相识的纹路。

阵法层层更迭,由中央向四周散开,三方压阵之物皆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灵珍。

中位阵眼空悬,形成未知漩涡,久望过后像是能吞噬魂魄。

那魔修一惊:“这是?”

薛无折目光渐渐冷漠,握紧了辉寒剑。

聚灵转移相辅相成,要的是灵脉和气运。

那照耀天地的金光太古怪,众人面上的惊惧散去,神情隐隐激动。

光线映在那一张张正道君子的面容上,没有守正不挠,只有满心私欲。

魔修们窥见事态反常,为首的那个收了魔幡,看了看满目冷凝的薛无折,又瞥了一眼离霄的灼焰玄剑,脚步微动。

金色光芒延展至脚边,几乎将整座山峰都点亮。

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去,藏进山林还是结界边缘,要杀还是要抓,这都是收尾时的事了。

眼见着灵脉大阵被焕活,离霄面色稍融,长剑一转重新袭向薛无折。

然后被辉寒剑挡了回来。

那柄重剑本已光辉暗淡,此刻却在主人手下展出光华。

战意浓郁,竟将离霄逼得后退几步。

薛无折没有穷追不放,飞身靠近那片腹地中心,抬剑就要捣毁这个越发明亮的大阵。

几大长老追赶不及,是冥霜谷主骤然出声:“你师尊的命,不要了?”

薛无折动作顿住,猛然回首。

只见郁安右肩错位,半跪在地,灵刃扎入焦土,触及阵法的金色边界。

冥霜谷主押着郁安的肩,冰锥抵在对方带着冷汗的苍白脖颈。

见薛无折眼神阴郁,冥霜谷主嘲弄一笑,“这可是你爱护有加的师尊,薛无折,你该三思。”

郁安垂眸一笑,“我与谷主积怨已久,即使薛无折退让,您也不会放过我,不是吗?”

谷主押着他的肩膀,“若你们交出盗取的法宝,留你一命又有何妨?”

“盗取?”郁安抓住这个词,笑了一声,“诸位真是,好不要脸。”

他神色中的讽刺意味十足,若在场人还有良知只会觉得面上无光,可离霄却不为所动。

视线转向薛无折,离霄漠然道:“已过十载,我等都有所进益,你可看得出这阵法与从前有何不同?”

薛无折目光定在郁安颈侧的冰锥处,长剑收至腕侧,并不理会离霄的话。

离霄不在意他的无视,玄剑点地,“你天资卓越,该看得出此阵已成,若想你师尊活命,你就该——”

话音未落,一侧纷乱。

受制于人的郁安忽然暴起,左手攥住冥霜谷主的手腕一带,其后就势拍向对方胸膛,以灵力震开紧随而来攻势。

尖锥擦过偏移的颈侧,他眉心不动,旋身接上自己脱臼的手。

脱身之后再召灵刃,虚浮驳杂的灵力浑然一改,变得净澈压身。

他还未抽身远离,一道强劲的定身术落在脚边,灼烫的剑意抵上了背心。

玄剑抵住郁安命脉,离霄语气了然:“原来是吞星珠。”

所以灵力才会调用自如。

困惑得以解答,离霄手中的剑前移几分。

聆仙派的符修们面色苍白,掐诀捏符使劲浑身解数拖住薛无折。

结霜地面定住脚跟,玄链圈住腰腿,压制符咒迎面扑来。

薛无折眉目沉黑,手臂猛然发力,将玄链主人拖至身前。

那长老面色惊骇,还没发出惨叫,就被丢进了金阵空悬的漩涡里。

阵□□转,尸骨无存。

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薛无折周身银光骤现,震退了所有的束缚。

辉寒剑袭向面门时,离霄神色未改,视线落在旁边启动的阵法里。

困在阵法中的郁安面庞带血,目光如冰地看了过来。

“取出吞星珠,他还有命活么?”

千钧重剑刹那止息,清辉寒光照在离霄脸上,却不再前进分毫。

离霄缓缓道:“你们还能逃吗?”

他们逃无可逃。

这封山结界里,去哪都是死路一条。

被往事与私情掣肘,磨灭骨性沦为狼犬,连性命都只能作为他人的棋子。

所谓的绝世天才,也不过如此。

薛无折眼眸半敛,几近冷漠地俯视着离霄。

离霄眼神不动,倏然向薛无折掷去一掌。

这一掌含着大乘期的七分修为,足够叫小境界的修士骨碎神毁。

薛无折被拍得倒退几步,踩到金阵边缘。

接着,铺天盖地的强悍灵波袭来,将他彻底打入阵法。

正是此刻,原本金光氤氲的大阵亮出强光,纹路扭曲挣动,犹如枯死之物一瞬之间被注入生机。

吞噬血肉没有带来的撼动,自此尽数显现。

不可胜数的金色符法攀缘而上,将他强行拉向涌动的漩涡。

看着薛无折冰冷的凤眸,离霄收回手,神色淡然道:“旧阵被毁,新阵已成。天阶法器无处可寻,那便用你的根骨来做压阵之物。你们薛家人的用处,也仅限于此了。”

玄剑插入焦土,困住郁安的阵笼红光大亮,熔炼阵法被启动了。

吞星珠开始发烫,郁安额头渗出冷汗,下意识看向薛无折。

那人衣角已被金纹烫化,正目光沉沉地望着这边。

瞳若寒潭,眼如细柳。

已入绝境,不改傲骨。

离霄冷冽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你二人,今日都该都葬身于此。”

血肉被炼化的灼烧感蔓延全身,郁安清冽的眉目反而沉静下去,低眸看向熔炼阵法边界。

“是么?”

他神色有异,离霄等人心间一诧,看见他丹田处吞星珠灼灼发光,确实是毫无反抗之力正在被炼化无疑。

问题不在郁安,那就在……薛无折。

在众人齐齐落过来的目光里,薛无折恨意凝重的表情隐去,逐渐变得风轻云淡。

璀璨金光中,青年眼底翻腾起浓墨般的黑暗,薄唇缓缓勾起。

辉寒剑一转,流淌着淬银剑光,猛然挥向天际。

与此同时,远方的群山渐渐亮出光芒,地面震动,阴云重开。

天地巨动里,蔓延百里的银白光辉突兀显现,向着云砚山这一核心收束。

丛林草木山岩溪流,银色纹理接连成片,沿着山岩蜿蜒而上,顷刻间出现在所有人脚下。

银光耀眼,笼罩在金阵上方,恰如游龙入海,急速向着薛无折脚下席卷而去。

双阵共存,金银交辉,纹路分毫不差。

竟是又一个灵脉大阵!

望着分庭抗礼的两方阵法,离霄神色一变,“你要做什么!——”

几乎是在他质问出声的一瞬间,原本冲撞不休的两道大阵分出胜负。

银辉毫无保留地刺进金光里,符法纹理的所有空隙都被填补,压得热岩金光愈发黯淡。

两道取纳灵脉的阵法相互碰撞,连接着几大宗派腹地,稍有闪失,几宗积蓄的百年灵脉就会消耗成空。

故而在薛无折挥散金色符法,靠近阵眼漩涡时,几个宗派主勃然变色。

变故已生,此刻成阵只怕会适得其反。

郁安看准众人心神巨震的时机,立即抬刃凿向囚笼。

这一击凝聚了全身灵力,熔炼阵毁去的那一刻,郁安接到了重见天日的吞星珠。

而另一边,薛无折看清了高位者眼中的顾虑,唇边笑弧扩大,纵身就跨入了翻涌如潮的阵眼漩涡。

数之不尽的银光缠上来,重剑剑穗化作护身结界,山水纹样尽显。

在青年坠入金银漩涡的刹那,双层大阵掀起了撼人心魄的巨大波涛。

天地失色,万物寂静。

剧烈的冲击下,金阵一静,片刻后因为注入了阵眼而光芒大盛,与霜冷银光僵持不下。

看着交错的金银光辉,离霄冷笑:“凭微末之力也想反败为胜?薛无折,你又输了。”

他抬手就要为金阵注入灵力,却发觉原本沉寂的银阵重新流转。

以阵眼为核心,清寒银光一圈又一圈绽出光辉,宛若日升月恒的规律浪涛。

这愣神的刹那,一道月色灵光倏然落入漩涡,片刻后,强大的灵力自大阵中心爆发。

气浪滔天,吹得所有人东倒西歪,难以站立。

在照亮天地的银辉中,郁安按住空荡的丹田,仰头对离霄微笑。

“是你们败了。”

苍穹雷声隐动,山巅狂风骤起。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盘踞地面的金纹被银潮冲毁。

而后,银辉大阵凭着碎阵余波,完成了最后一处重构,万千符法陡然运转,向着浓黑天际直冲而去。

银光驱散阴云,带着直入云霄的磅礴威压。

在沉云散去的时候,联结三宗的移灵阵法生效了。

但这一次,秩序颠倒,仁慈与贪婪的恶果重构,施予与掠夺完成互换。

若群雄环伺,虎狼如织,要想闯出生路,只能破而后立。

以强胜强,以战止战,这些高位者倨傲不堪,早该尝尝那些被他们踩在脚下之人的苦痛了。

薛无折以身入局,不论是根骨还是血肉,自认都能舍弃。

本做稳固地脉之用的阵法,成了反噬三宗的最后出路,为此即使以根骨性命为筹码,薛无折也不惧一试。

既然都是移灵大阵,那么是汲取还是给予,就该以实力说服人心了。

在吞星珠也注入灵阵后,郁安看着光芒刺眼正在极速运转的阵法,知道他们赌赢了。

大阵已成,几家弟子感知到空气中浓郁得几乎让人憋闷的灵气,满是茫然。

离霄和冥霜谷主面沉如水,看着阵法中的高阶防护咒,知道他们的剑光法诀都不会奏效。

他们用无上法器作为压阵之物,就是防止对手毁阵,没想到反倒束缚了自身,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光重临,几宗灵脉被绵延不断地反汲到云砚山。

在压顶的云层散去后,银色漩涡归于平静。

一息之后,平静如水的银面泛起一丝波动。

离霄眉头紧皱。

冥霜谷主面色铁青,“怎么可能?!”

大阵已成,薛无折作为阵眼,难道还有生还的可能?!

这怎么可能!!

但不论几人是何反应,都只能看着灵阵中心波澜愈大。

终于,一道颀长人影缓缓现身,而后手臂一撑,彻底脱离了那片浓稠的银白。

踩在流转的阵法上,却没惊起阵法的反噬。

青年抖落剑尖余污,柔声感叹:“风水轮转,因果有时,确实如此。”

走近后,他收剑扶起地上的郁安,让对方惨白的脸靠在自己颈窝,这才对一众面白如纸的大能颔首。

“诸位,这一局承让了。”

【作者有话说】

饭来!!!

185 溯流而上

◎结为道侣◎

以根骨入阵太过冒险,即使薛无折有千机髓和辉寒剑相护,也难保不会生出变数。

见到他顺利踏出阵眼,郁安心底松了口气,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躯体的所有感知消散后,意识重归黑暗,像是沉入了幽深的水底。

直到机械音打破此间沉寂,慢半拍唤回了郁安的听觉。

[叮!警告!宿主生命体征过低!是否开启躯体续航模式?]

[是否开启躯体续航模式?]

[是否开启躯体续航模式?]

[叮!宿主无应答,已自动默认选项,即将开启躯体续航模式]

一切感官都像隔了层水雾,郁安虽有感知,却无法回应。

他不懂系统所谓的续航模式是什么,但机械音消散过后的不久,堵住感官的薄膜被掀开,外界的动向模糊地传入心海。

沉重的身体似乎正泡在水中,胸前冰凉,后背却是炽热的,放在腰间的那只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

被熔炼的血肉飞速新生,带来烈火灼烧般的痛感。

但很快就有源源不断地灵力注入寒凉的躯体,疯狂地修补着凝涩的经脉。

痛感消退后,有滚烫的液体砸在锁骨上,身后紧贴的胸膛在微微颤抖。

郁安再次醒来,入眼是似曾相识的陈设。

他撑身坐起,装潢简单的阁楼内设映入眼帘,西侧帘外竹叶如海,几分明丽天光照入室内。

望着倾泻的日光,郁安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取出吞星珠后,丹田沉重,经脉失去供给走向枯败。

对于这具受过重伤的身体,熔炼阵法带来的灼伤几乎是致命的。

濒死感如绳扼喉,郁安清晰地记得身体失去控制后的冰冷无力。

意识不住下沉,在触底之前,是系统唤醒了他,提出了什么模式?

所以,这次确实是差点死了。

他低估了身体的虚弱程度,以为能赶在崩坏之外帮薛无折将事情解决。

郁安敲了系统,问它关于躯体的情况。

[宿主躯体趋于崩坏,启用续航模式后可以维持短时稳定,确保任务完成进程]

这是对复活位面神的让步,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这具躯体的崩毁程度被放得最慢。

短时稳定没有具体时限,或许是十天半月,也可能是数月一年。

但修真界百年千年也不过一瞬,争取到的时间实在太短。

郁安低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被熔炼的外伤已经消失了。

筋骨齐全,连空洞的腹部被灵力重新填满。

嗯?

怎么还有灵力?

郁安心中讶然,正要仔细探查,阁楼的门忽然向外打开。

秋夏风动,竹海起浪,一道挺拔人影立在门前。

白衣逆光,侧腰佩着一把皎皎长剑。

拉开门的一瞬间,那人像是察觉到异样,目光直直落了过来。

见郁安坐在床上,正眼神清醒地望着自己的方向,他目光一凝,而后身形一动,顷刻间就出现在郁安面前。

郁安还没来得及看清薛无折的表情,就见对方猛然俯身下来,将他紧紧拥住。

双臂环抱腰身,那压下来的宽阔胸膛剧烈起伏着,冲击带来的重量险些将郁安压倒。

薛无折气息紊乱,将手臂越收越紧,将还有间隙的拥抱不断收拢。

有力的手掌刚开始按着那节细韧的腰,很快挪到清瘦的脊背,将距离一压再压。

直到所有的间隙填满,彼此的心跳都能穿过皮肉被对方感知,薛无折仍不收手。

郁安听见这人剧烈的心跳声,微微一愣后选择抬手回抱对方。

“薛无折?”

不断收紧的拥抱止住,薛无折很久才给出其他反应。

青年稍微侧过脸,挺立的鼻骨擦过郁安耳朵,连同温热的呼吸一起,激起对方不甚明显的颤栗。

在郁安又一次喊他名字的时候,薛无折唇瓣微启,语速很慢地开口:“郁、安。”

这两个字被念得格外珍重,带着绵密浓稠的情思。

相识至今,除了殒神迷境中言明心意那次,郁安还没见过薛无折情绪外露成这样。

那相贴的心脏跳得很快,是恐惧或是后怕,是被自己之前的状态吓到了?

郁安拍了拍薛无折紧绷的脊背,安抚道:“我没事。”

薛无折死死按着郁安的脊背不放,并不回话。

见他状态始终不对,郁安点了点他的肩膀,轻声道:“薛无折,你松开些,好闷。”

薛无折顿了顿,终于松开了他。

距离拉开后,郁安目光上移,首先看到的是薛无折微微上扬的眼睛。

流畅柔和,内里蕴着深重的墨色。

转瞬之间,化不开的浓郁偏执散去,变成了烟波缥缈的柔和。

再次确认了郁安的状态,薛无折面上也没显出多少放松的神色,开口时嗓音发哑——

“你睡了很久。”

郁安观察着他情绪明灭的眼睛,有些迟疑:“很久吗?”

意识昏沉,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也会减弱。

郁安已认出自己身处之地,是他们初临云砚山时住过的楼阁客店,当时还在此地打探过云砚闹鬼的传言。

时过境迁,而楼外竹海在那场围猎之中损耗殆尽,但眼下阁楼外竹音喧嚣,竟已重焕生机,也不知到底是过了多久。

看出了郁安的疑惑,薛无折淡淡道:“距云砚山之战,已一月有余。”

手掌滑向郁安腹部,他眼帘半垂,又问道:“当时,很疼吗?”

比起熔炼的灼痛,更多是忧心薛无折的处境。

所以郁安回道:“还好。”

半是宽慰的话语似乎达到了预期成效,薛无折眼睑一抬,对郁安露出一个很轻柔的笑。

接着,他说:“我会杀了他们。”

离霄等人境界太高,皆是数百岁的大能,即使薛无折是被认定的气运集结者,只靠短短数十载的修行也不可撼动。

他二人太年少,纵有天资机缘,在这场围猎中也逃无可逃,拼尽全力才寻得转机。

蜉蝣撼树,成败已定,但郁安知道,薛无折从来不懂知难而退,若决心已下,此人拼死也要做。

说话时,青年凤眸漆黑,彰显自己所言不假。

即使路程千难万险,他也终会做到,何况寒雨已尽,已闻得到拂晓花香。

之后郁安问到薛无折以身入阵的事。

这并完全是计划的一环,两人最初创阵是以备不时之用,关于最终阵眼的设置,只是定在云砚山,以辉寒剑为匙。

当日他们被逼入绝境,薛无折望着空悬的阵眼,电光火石之间就做下决定。

若要大阵稳固,确实需要一个极强的压阵之物,他本想选用一件天阶法宝,可看清了郁安所受桎梏,选择将双阵相合。最快破局的方法,就是以强胜强,灵脉大阵谁都能设,那么为什么不是他呢?

被外人盛赞的天资,皆系于根骨,若是无法打翻设下的棋盘,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布阵者以身入局,终于赢下这一局。

虽说天道眷顾,但也是事在人为。

银光长盛,变为金乌之后的不落长月,重新照耀这片焦土。

薛无折的血肉没有折损在激荡的漩涡中,再出世之时,千机髓密不透风的厚重防护已薄如蝉翼,辉寒剑剑光暗淡,那位剑灵前辈已陷入了沉睡。

阵法由布阵人心念牵动,既成的灵阵也是如此,就算主人成为阵眼也不例外。

根骨做了阵眼,就意味着阵法系于一身,即使捡回性命,也永生与阵法符咒相连。

此后主人安康,阵法灵动;主人亡故,则阵法逸散。

灵阵永束山间,而阵法主人也有了另一重身份——

守山人。

阵法运转不休,需要守山人长存于此。

相应的,在云砚山地界,守山人也是全然安全的,能将此方地域尽收眼底。

灵脉大阵连接三大宗派,只要薛无折心念一动,可以轻松将那些地域延绵百年的福运灵气纳入掌心。

命脉掌握在别人手中,再蛮不讲理的修士也只能伏低做小仰人鼻息。

望了望薛无折手心的长剑,又看着布满山巅的灵光,几个宗派默契地不再动手,只能请薛无折收手,对薛无折提出的所有要求都只能忍耐。

达成共识后,离霄等人的面色都很不好看。

薛无折才不管他们是何心情,身形一闪就带着昏迷的郁闷消失无踪了。

开始的半个月,郁安状态急转直下,薛无折过得暗无天日,并没有理会几宗接连不断的传音。

郁安的状态恢复后,薛无折过得也不算多清醒,每日守在对方床前替对方疗愈经脉,或是去修补围剿破坏的地界,又将破敝的山庄整理干净。

他自认有事可做一切正常,可在那些重归的百姓看来,这位白衣仙长实在奇怪。

这人行踪规律得过分,不是在阁楼上就是在竹海那边,看上去温良和蔼,但偶尔的眼神又吓人,在夜里偶尔还能听见阁楼上的哭笑,这未免也太唬人了。

友人重伤,自己也不至于感同身受成这样吧?

况且,比起屋内躺着那位,这位难看的脸色才更像是去地府走过一遭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先这样,下章内容会丰富一点,准备完结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