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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奔 绿豆红汤 21031 字 1天前

“我晓得了。”杜甲看向走近的三人,他瞥了眼丹穗的肚子,看着她身侧的女人问:“这是……”

“飞雁,我们同父异母的妹妹。”韩乙开口介绍。

杜甲听到这个回答,胸中吊着的那口气迅速上涌,再看她的长相,他一时头晕眼花。

“这是黑大,也叫杜甲,是你们已知的最大的兄长。”丹穗看好戏似的介绍。

飞雁利落改口:“大哥。”

杜甲从牙缝里挤出个“嗯”,他后悔了,他昨天就该离开的。

“你怎么在这儿?朝廷的军队跑山里来了?”韩乙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胡虏的军队呢?也被你们引到山里来了。”

杜甲恼火,“你说的什么屁话?什么叫引?”

韩乙看着他不吭声,对,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个……”魏丁想说话。

“你闭嘴。”杜甲瞥他一眼。

魏丁也不吭声了。

“韩小兄弟,你们可算回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去春水寨请你。”刘寨主从土堡里走出来,他没注意到杜甲,一个劲兴奋地说:“我们寨子里的大将军回来了,我跟他说了你,他可赏识你了,走,我带你去见他。”

“文大人是客家人,前些日子我们救了上百个逃难的人,他想把难民送到定安寨安置,顺道回来看看乡亲,我陪他一道过来。”杜甲解释,“在你们离开福州不久,我打听到文大人的行踪,之后就离开了,这半年一直在赣州、荆湖抗击胡虏。”

“咦?杜小将,你们认识?”刘寨主这才看见他。

“这是我大哥。”韩乙说。

杜甲暗哼,不是说再见面要杀了他?

第76章 产女 守寨

刘寨主左右看看, 杜甲、韩乙、魏丁,这名起得的确像是一家的兄弟, 就是姓氏让人难以理解。

“你们爹是个奇人,养出你们三个这般有出息的儿子。”刘寨主实打实地恭维。

杜甲讥讽一笑,韩乙和魏丁变了脸色。

“那个……”丹穗硬着头皮打岔,她捂着肚子说:“我累了,想回屋歇着。”

韩乙立马回神,他扶着她绕过杜甲和魏丁, 说:“飞雁跟上,你跟你二嫂去土堡里歇着。”

魏丁和杜甲被撂下,兄弟俩对上眼, 魏丁迟疑地问:“大哥, 我俩也过去?”

杜甲懒得跟黑二吵, 他看一眼背篓里的肉,说:“你先把肉送进去,待会儿我们兄弟俩聊聊,飞雁是怎么回事?是你遇到她的还是黑二遇上的?”

“我遇上的……”

“先把肉送进去。”杜甲抬手指一下。

魏丁“噢”一声,他背着一直没有放下的背篓走进土堡。

“杜小将,你这两个兄弟都是能干的人, 尤其是你二弟,是个能担大任的好汉,你带他们去大将军面前露个脸,以后你们兄弟仨都在军中做事,不失为一桩美谈。”刘寨主还没走,他拉着杜甲侃侃而谈。

杜甲沉默一瞬,说:“我弟媳快要生了,这事不要再提, 韩乙守着她和孩子就行。”

刘寨主不赞同地“哎”一声。

“不必多说。”杜甲打断他的话,“你去忙吧。”

魏丁从土堡里出来,他高声问:“大哥,你吃饭了吗?飞雁在准备做饭。”

“吃过了。”杜甲抬脚离开,魏丁跟上去。

刘寨主见状只得离开。

楼上,丹穗坐在床边泡脚,韩乙蹲在床下给她捏腿,走了半天的山路,她小腿肿得发胀。

“刘寨主是什么意思?”丹穗明知故问。

“管他什么意思,不用搭理他。你放心,我不会跟他们离开。”韩乙给她喂个定心丸。

丹穗摸摸肚子,她明确表明态度:“我眼下的确离不开你,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你都按下去。等孩子长大一点了,你要出远门我不拦你。”

“好。”韩乙应下。

门外响起刘寨主的说话声,韩乙手上动作一顿,在门被敲响时,他起身擦手,说:“我去跟他说清楚。”

丹穗点头。

刘寨主选择性忽略杜甲的意见,见韩乙开门出来,他笑着说:“韩小兄弟,走,我带你去见大将军。”

“文大人手下缺人?他这趟回乡探亲是为招揽部下抗击胡虏?”韩乙直白地问。

刘寨主脸上的笑僵住了,他反驳不了,便没话可说。

韩乙考虑到还要在定安寨住下去,他不想跟刘寨主交恶,态度转而缓和下来,说:“我怕是不能跟文大人离开,一方面是我媳妇快要生了,她离不开我,另一方面是这里大几千个潮州人也离不开我。马县官不管事,我是他们的主事人。”

刘寨主哀叹一声,他无力地说:“胡虏快要占据赣州了,出了赣州再南下就是我们梅州。”

“那我更不能离开,有我还有我的几个兄弟在这儿守着,胡虏来了,我们还有自保之力,若是统领得当,尚有一二成反击的力量。”韩乙说,“我今天回来就不会再离开,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愿意带寨中人一起操练,顺带在方圆三十里内巡视。”

刘寨主一听,他立马改变主意:“好,我听你的。”

韩乙看见魏丁上楼,刘寨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你们还没用饭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韩乙点头。

“二哥,飞雁姐炒好两个菜,她让我上来问问,二嫂要不先吃?”魏丁说。

“行,我待会儿下去端菜。黑大呢?”

“在扛木头,寨子里住不下了,他们打算给难民们搭一排草棚,让他们先住下。”魏丁说,“我待会儿吃完饭也去帮忙。”

“你不回去了?”

“不回,我打算在这儿住两天,大哥再过两天就走了。二哥,你晚上下来跟我们睡草棚子,让飞雁姐跟二嫂睡楼上。”

韩乙:“……行。”

丹穗在屋里听到他们的话,心里彻底踏实了,在吃过韩乙端上来的饭菜后,她脱衣倒在床上睡觉。之后再醒来,屋里昏沉沉的,外面有妇人喊孩童吃饭的声音。

“曲妹子,睡醒了?”李黎在给小娥篦头发,听见开门声,她扭头看去,“你胖了不少啊。”

丹穗笑着点头,“韩乙跟他兄弟在山上打了不少猎物,待会儿我给你拿几只腌鸡,你跟小娥都补一补。”

郭飞燕端着饭碗从屋里走出来,她打听道:“曲妹子,你跟韩兄弟去春水寨一趟,怎么又认回一个妹子?他到底有多少个兄弟姐妹?”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截止今天,他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老三死在襄阳战场上,余下的都还活着。”丹穗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遇到跟飞雁相像的姊妹和兄弟,话说得很保守。

“你公爹……”郭飞燕一脸的复杂。

“不是个好东西。”丹穗替她补充。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说啊。”郭飞燕指着她笑,“你公爹不在了吧?不然你不敢这么编排他。”

“嗯,不在了。嫂子们,你们聊,我下楼去走走。”丹穗说。

“行,你小心点。”郭飞燕嘱咐。

丹穗下楼直接走出土堡,土堡外到处都是人,她找了好一会儿才瞅到韩乙,他们兄妹四个在一起,飞雁坐在地上用稻草编草帘,韩乙、杜甲和魏丁蹲在不远处剥树皮。

“大哥,你走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吧,等打完胡虏,我俩再一起回来,去潮州找我二哥二嫂。”魏丁偏着头说。

打完胡虏?杜甲像是听到个笑话,他无奈地说:“你真是在山里待久了,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胡虏是杀不尽的。”

韩乙朝他看去,“你可算明白了?你打算耗到什么时候?”

“二哥,你别说话。二嫂来了,你去陪二嫂吧。”魏丁担心这两人又吵起来,他赶忙赶人。

韩乙回头,看见丹穗,他脸色好转,起身问:“你怎么来了?这儿杂七杂八的东西多,别绊着了。”

“我看着呢,不会有事。你忙你的,我去帮飞雁扯麻绳。”丹穗也发现黑大黑二又要吵架,她才不去掺和。

韩乙扯着裤子又蹲下去,就听魏丁在问杜甲打算什么时候卸甲。

“大哥,三哥已经死了,你可别把命葬送在胡虏手上。不如我跟你一起离开,我去你手下当小兵保护你,等你想卸甲了,我俩一起去潮州找我二哥,我们去他的武馆当武师傅。到时候你也跟二哥一样,娶个媳妇生个娃,我跟飞雁姐帮你们照顾。”魏丁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他。

杜甲听出不对劲,“你不娶媳妇?飞雁不嫁人?”

“你还操心起旁人了,就你老大难,一大把年纪了,脸老得像树皮,还一身的旧伤,能不能娶到媳妇都难说。”韩乙忙出声打岔,帮魏丁打掩护。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杜甲被他气得头疼。

“你能好好说话,你来讲讲,你是什么时候想通的?在上海镇的时候,你不是挺有干劲儿,还一心想要匡扶朝廷来着。”韩乙问。

杜甲不说话了,从上海镇辗转到平江府,再从临安府逃亡到福州,离开福州后又一直在赣州和荆湖打转,这大半年的时间,他不是被胡虏打着逃命,就是在反击中战败,一场场以少战多的战事,一次又一次逃亡耗尽他的心气,他总算认清形势,朝廷气数已亡,现在的挣扎都是徒劳。

“你不用跟着我,跟着你二哥吧。”杜甲跟魏丁说,“等事情结束了,我去潮州找你们。”

魏丁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还该怎么劝,只能看向韩乙。

“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不走到绝路不回头?”韩乙质问。

“没办法,回不了头,现在回头我也不甘心。”杜甲总想等到最后尘埃落定,一切成定局,朝廷再也翻不了身,他才能转身离开。

“是因为你追随的文大人?你想护着他?”韩乙问。

杜甲痛快地点头承认:“对,我不当逃兵。”

韩乙没话说了,他清楚他动摇不了杜甲的决心。

这天晚上,杜甲跟韩乙他们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顿丰盛而热闹的晚饭,次日傍晚就带着一支队伍离开了。他离开之前,韩乙把自己在潮安县的地址告诉他。

两日后,文大人带着大几百个寨民北上。在他们离开后,韩乙、曲丁庆、孙大成和大胡子以及时不时跑来掺和一脚的魏丁,五个人带着寨里和潮州共四千八百个壮丁进山操练,耕种用的刀斧锄头都成了武器。

十一月,巡视的壮丁救下二十八个从潮州逃来的难民,并杀死十三个追杀的胡虏兵。

十二月,一支胡虏骑兵从赣州府流窜过来,进村抢走村民过冬的粮食,走时还点火烧村。韩乙得到消息,他和大胡子各带七百壮丁追过去,在除夕之前,他们灭掉这支骑兵。

十二月十八,刘环娘生下一女,她这边出月子后,也到了丹穗要生产的日子。

韩乙把操练壮丁和巡视地盘的任务都交出去,他留在寨子里专心陪丹穗。

魏丁和飞雁都搬来了,飞雁有生产的经验,有她的安抚和闻姑婆的照顾,又有寨子里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守着,丹穗于正月二十二的早上,产下一个长手长脚的女儿。

“二嫂,晏平长得像我二哥。”飞雁抱着红彤彤的小姑娘给丹穗看。

晏平,河清海晏,天平地成。

第77章 飞雁醒悟 分道扬镳

丹穗歪头仔细看几眼, 红色襁褓里的小娃娃红彤彤的,也皱巴巴的, 眉毛淡得几乎没有颜色。

“哪儿像你二哥?”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

“眼睛和鼻子都像,个头也像,你看她长手长脚的,以后准能长个大个子。”飞雁信誓旦旦地说。

丹穗看她,飞雁个子也高,足足比她高大半个头, 也是长手长脚的。

“也可能是像她姑姑。”她说。

飞雁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姑姑是指她,她缓缓抬头看向丹穗, 几瞬后, 她又看向怀里的女娃娃。在这一刻, 她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达到顶峰,总算对三个兄弟有了血浓于水的认知。

“对,老话说侄女像姑,晏平长开后,说不定她身上有我的影子。二嫂,你歇着, 我抱晏平出去,去给她爹看看。”飞雁有些失神地说。

丹穗点头。

飞雁越发小心地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她开门出去,极为亲近地喊:“二哥,快来看看你女儿。”

韩乙伸着手来接,眼睛却顺着门缝往里看,“你二嫂呢?丹穗咋样?我把辜大夫叫来了,让大夫进去把个脉?”

有大夫看一看当然好, 飞雁把襁褓递出去,看她二哥抱稳了,她回屋收拾收拾,再出去请辜大夫进去。

韩乙跟着一起进去,屋里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头晕,他头一次对血的味道感到恐惧。

“丹穗……”

丹穗睁开眼,她冲他笑笑,“飞雁说孩子像你。”

“不要说话。”辜大夫出声,片刻后,他松开把脉的手,说:“伤了气血,要多休息多睡觉少费神,累了就睡,睡不着躺着也行,躺累了能起来走走。”

“好,我记下了,多谢大夫。”韩乙开口,他把襁褓里的孩子放到被窝里,跟丹穗说:“孩子睡了,你也睡会儿,我送大夫出去。”

丹穗点头。

闻姑婆这时来敲门,“鸡汤炖好了,我给丹穗煮了一小碗鸡丝面,让她吃了再睡。”

飞雁过去接过碗,碗里鸡汤清亮,不见油光,她冲闻姑婆感激一笑:“多谢你费心,把油汤都撇去了。”

闻姑婆听惯了官话,虽还不会说,但大多都能听懂,她惊喜道:“你也懂这些?”

飞雁端碗走到床边,她放下碗扶丹穗起来,偏着头回答:“我以前生我儿子,坐月子喝多了油腻腻的鸡汤,奶水堵得挤不出来,最后还发脓了,看了大夫才晓得是吃得太补太油了。”

丹穗知道飞雁的儿子夭折了,但旁人不知,她担心闻姑婆会多问,忙打岔说:“姑婆,这一碗面就够我吃了,剩下的你们分吃了,记得给你孙子也送一碗肉,天冷多补补。”

闻姑婆“哎”一声,她关上门走了。

“飞雁,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吧……你这样一说,旁人再好奇问起来,岂不是在你伤口上撒盐。”丹穗迟疑地说。

飞雁摇头,“二嫂你不知道,自我能记事,见到的惨事丧事太多了,金兵打秋风一样年年去扫荡村子,后来胡虏把金兵打走,胡虏也烧杀抢掠,死人太多了。我们逃难的路上,路边倒的都是死人,最初见到的是老人和小孩的尸骨,走到洛阳,老人和小孩死绝了,又换壮年男人和女人倒在路边,倒下去就起不来了。我儿子叫小宝,小宝死得早,反倒没受多少罪,跟很多人比,死得早也算享福。你看看住在土堡外面草棚子里的难民,我觉得对他们来说,活下去更难更受罪。我要是没遇上五弟,我真觉得不如死了,死了不受罪。所以啊,小宝夭折我不伤心,这世道,穷苦人生孩子就是带孩子受罪,是造孽。”

丹穗不知道该说什么。

“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大夫刚交代不让你费神。”飞雁打住话头。

“我又不是瓷娃娃,什么都听不得做不得,大夫的话听个三成就行了,我感觉我没啥毛病。”丹穗不赞同她的话,“你也别在意,你肯跟我说这些,是拿我当亲嫂子看,你乐意说我也乐意听。你遭的这些罪我没受过,跟你相比,我吃的苦头不值一提,所以你不说我还真不了解。”

“都是受罪,还分什么轻重。”飞雁轻嗤一声,“不用安慰我,我都看开了。碗给我,你躺下睡吧,我二哥回来见你还醒着,要对我有意见了。”

丹穗不再多说,她精力不济,脑子有些反应慢,说多可能错的多。

飞雁等丹穗睡下,她下楼去吃饭。

“飞雁姐,我听说二嫂生了?”魏丁从土堡外走进来,他手上拎着一个装炭的竹筐,腿上半截裤子湿漉漉的。

很惊奇,飞雁发现她此刻见到魏丁,心里毫无波动,眼清目明,对上他的眼睛也没有回避。

“早上天亮那会儿生的,生了个小女娃,我看她长得像二哥,不过二嫂说也可能像我……”

“可不能像你。”魏丁脱口而出。

飞雁咬牙,她伸手指他,“你说什么?侄女像姑怎么了?”

魏丁瞟她几眼,意味深长道:“晏平要是跟你长得像,二哥该急死了。”

“不止二哥急/吧?你跟大哥不急?”飞雁翻白眼,“等着吧,过两年我生个像我的孩子,让你们急去吧。”

魏丁一僵,他目光发愣地盯着她。

“我有三个兄弟,我的孩子有三个舅舅,不管我嫁个什么男人,我和我的孩子都不会再受苦受欺负。”飞雁继续说。

“我们不是说……”

“五弟,我怕的是苦日子,怕的是嫁个担不起事还折磨我的男人,不是怕嫁人,也不是怕男人。”飞雁敛起笑认真地说,“五弟,你护了我三年,眼下又遇上大哥和二哥,照顾我的责任他俩也有份,你可别再全揽在自己肩上。”

魏丁还回不了神,他甚至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见飞雁要走,他所有的想法汇成一句话:“姐,我们说好要住一起的,你要是嫁人了,我们兄妹几个就住不到一起了,你……”

“我招个男人回来。”飞雁玩笑着说。

魏丁一愣,随后大喜:“也好也好,那我们还能住在一起。”

飞雁看他一会儿,她抬脚离开,走进灶房,她揭开水缸上的盖子俯身看向水面。也对,如果魏丁对着一张肖父的脸生出别样的情愫,她该害怕了。

魏丁拎着炭筐跟进来,“姐,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不能再改主意。”

“再说吧。”飞雁敷衍道。

“还要再说什么?”魏丁大叫,“我已经让步了,你不能得寸进尺。”

“嚷嚷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扯个嗓子鬼喊鬼叫。”韩乙站门外问,他纳闷又好奇,多嘴问一句:“你俩在吵架?”

“二哥,她突然跟我说她要嫁人生孩子。”魏丁气得连姐都不喊了。

韩乙惊得挑眉,情况太复杂,他一时半会儿不敢说话。

“二哥,你吃饭了吗?”飞雁隔空问。

“我、我吃了,我要不上去看你二嫂?”韩乙试探。

“行。”

“我跟你们说话你们没听见?”魏丁插话。

韩乙充耳不闻,他迅速离开。

“炭炭炭!给我二嫂生个炭盆端上去。”魏丁想起正事。

韩乙拐回去,“谢了啊。”

魏丁气得踹他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我要你谢什么?我不是你兄弟?不是晏平她叔?”

韩乙挨下这一脚,没有闪躲,他自觉说错话,忙打补说:“我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怎么就这一点炭?够烧几天?”

“马上都二月了,冬天都要过完了,能凑到一筐炭你就知足吧。”前两天落了一场雨,之后一直不见太阳,山里的寒意又重了,湿冷湿冷的,盖再厚的被子仍觉得冷。为避免丹穗坐月子受寒,飞雁让魏丁回春水寨,找烧炭的人家买筐炭。

新来的北方人受不了南方湿冷的冬天,每年会在山里烧几窑炭。至于定安寨的寨民,他们早已习惯了南方的气候,北方的生活习惯在祖辈就被摒弃,已经不会烧炭了。

韩乙拿着借来的铜盆去土堡外烧炭,他一走,魏丁立马堵上门,誓要飞雁给他个说法。

飞雁心想他这番做派,不怪她不误会他的意思,就是此刻,她依旧怀疑他的态度,到底是太贪恋亲情想要兄弟姐妹住在一起一起生活,还是退一步想要跟她生活在一起。后一个念头让她心生惶恐,她左右看两眼,拿起灶台上的擀面杖朝他打去。

魏丁挨了两擀面杖,看她来真的,他震惊地连连闪躲。

“你打我做什么?”

“想打就打了。”飞雁放下擀面杖,说:“招个男人入赘也行,不过我有条件,我打算在潮州人里面挑一个合眼的,我暂时不跟你回春水寨,先在二哥这儿住下,我打算好好挑选。”

“行。”魏丁心想他来定安寨还不容易,早上吃过早饭出门,晌午饭还没好就到了。

“我去跟二哥说。”他说。

飞雁观他神色不作伪,悬着的心落地了。

魏丁找到韩乙,托他给飞雁找一个可靠的愿意入赘的丈夫。

韩乙看看天,怎么都没料到事情是这个发展,他是错过什么了?

“你怎么想?”他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魏丁明知故问,他趁机摁住韩乙胡乱捶几拳,打完就跑,“我跟你说几遍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一直拿她当亲姐看?你以为我是禽兽啊?”

“是啊,我以为你是禽兽,还是没舍得揍你。”韩乙挺直腰背暗暗吃痛,这死小子下手够重的。

魏丁被他糊弄住,他愧疚地靠近,韩乙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人给摔倒在地上,狠狠把他收拾一顿。

“哎哎哎!你们兄弟俩咋打起来了?快停手,有话好好说。”挑水回来的寨民大声劝架。

韩乙松手,说:“我俩闹着玩的,没打架。”

魏丁爬起来,也说:“没打架,就是身上冷,我俩过几招。”

寨民走了,韩乙端起烧透的炭盆也要离开,走时他嘱咐一句:“我不管你俩是怎么想的,既然都决定好了,那就当亲姐弟相处,说话做事都规矩点,让我发现不对劲,你俩都挨打。”

第78章 礼崩乐坏 争执

韩乙端炭盆上楼, 一路走一路有人问曲夫子生了个女娃还是小子。这几个月来,丹穗跟刘寨主的媳妇学会客家话, 又反过来教客家人和潮州人说官话,如今两地的人大半能听懂彼此的意思,她这个夫子也跟着声名远扬。

“是个小女娃……长得像谁?我没看出来,还是皱巴巴一团,看不出像谁……”

走到四楼,韩乙挡住跟上来想去探望的人, 说:“丹穗身子弱,大夫交代她不能费神,等她出月子了, 你们再来看她。”

“韩兄弟, 快来, 我听到孩子哭了。”李黎替他解围。

韩乙端着炭盆大步过去,进门见郭飞燕和刘环娘都在,丹穗也醒了,侧着身子看刘环娘给晏平换尿布。

“你家这丫头嗓门真够大的。”郭飞燕在一旁说。

“这点像我。”韩乙接话。

郭飞燕笑一声,“这是像当爹了,老曲也这样, 安歌胆子大,他说是像他,安音腿脚灵活,他也说是像他,好的都随他们男人。”

丹穗笑瞥韩乙一眼,韩乙微窘,他解释说:“我可不是在争功,丹穗是个细嗓门, 你啥时候见她大声嚷嚷过,晏平嗓门大,可不就是随我。”

“我们还真见过,去年在潮安县,我们从王家宅子出来,丹穗的嗓门可不小。”李黎接话,“孩子嗓门亮是在娘胎里养得好,丹穗身子看着瘦弱,底子可不差,母强儿壮。”

丹穗憋着的一口气散去,她以为她们又要说什么地肥种好。

韩乙领悟到李黎的意思,他改口说:“的确,晏平长得好是丹穗的功劳。”

李黎得意地颔首。

刘环娘把往她怀里拱的孩子递给丹穗,问:“你有奶了吗?孩子饿了。要是还没奶,我替你喂一两顿。”

丹穗看韩乙一眼,说:“你先出去。”

韩乙摸着鼻子低头快步离开。

丹穗这才说:“胸口涨涨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奶。”

“我给你看看。”刘环娘走到床边坐下,她扶丹穗坐起来,说:“我头一次生平安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喂奶,怎么抱都不得劲……有奶了,你这样抱着孩子。”

丹穗在三个嫂子的指点下,完成人生头一次哺乳,大冷的天,她还紧张得出一脑门的汗。

待丹穗躺下,郭飞燕她们离开,韩乙就在外面等着,他跟她们道过谢,推门走进去。

“孩子睡了?”他小声问。

丹穗让他自己看,韩乙拎着椅子坐到床边,离近了,他闻到淡淡的奶味,他看她一眼。

“好累啊。”没有外人在,丹穗才表露真实的情绪,她往被下瞥一眼,小声说:“也好疼,疼得我睡不着。”

“我去找辜大夫问问,看能不能给你抓两剂汤药吃?”韩乙说。

“算了,我问过刘嫂子,我要是吃药就不能喂奶,她说熬个五六天就不咋疼了。”丹穗摇头,“我再熬几天吧。”

韩乙想了想,他下楼拎桶热水上楼,把自己收拾干净,他脱掉外衣坐进被窝里,让丹穗枕在他腿上。他拿着牛角梳替她梳发,他之前无意中发现他给她梳头的时候,她会舒服得想睡觉。

男人体热,有他在被窝里捂着,丹穗发凉的身子渐渐有了暖和气,她听着头发在梳齿里穿梭的窸窣声,沉重的眼皮慢慢垂拉下去。

韩乙听到她的呼吸声平稳下来,他的动作也没停,捏着牛角梳一下又一下在乌黑的长发中穿梭。直到她彻底睡熟,他才放下梳子,用指腹给她按按头皮。

门敞着一个缝,外面的人一推就开了,飞雁探头进来。

“有事?”韩乙压着声音问。

“我怕你把门关严实了,上来看看。”飞雁同样压着声音说,她走进来,问:“我侄女儿吃了吗?噢,吃了。我抱出去给她五叔看看,他看过就回去。”

韩乙点头。

魏丁在外面等着,飞雁抱着孩子出来,他一个箭步飞过去,探着头看闭着眼睡觉的女娃娃。

“咦!她还在吸嘴唇。”他很惊讶。

“做梦在吃奶。”飞雁告诉他,“后天洗三,你后天再来。”

魏丁点头,“我知道,我跟寨子里的老人打听了,我大侄女洗三,我这个当五叔的还要送礼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对银手镯,献宝似的说:“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看。”飞雁点头。

“你准备了吗?要不分你一个?”魏丁递过去一个。

飞雁扭过身没收,“我也准备了,我准备了两身小衣裳,在我屋里箱子里,你来的时候带过来。”

魏丁朝门内看一眼,他古怪地哼一声,说:“晓得了,我这就走。”

飞雁觉得莫名其妙,“我又没赶你,你吃过饭再走。”

魏丁朝门内指一下,他转身就走。

门后,韩乙赶忙踮起脚离开。飞雁推门进去,就见他拎着脏尿布站在桌边放梳子,她又朝门后看一眼,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她压下没来由的猜测。

“你昨夜也没怎么睡,不困啊?你也躺床上去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个空屋子,你今晚搬过去住。”韩乙若无其事地说。

“我跟李黎嫂子说好了,我睡她那儿,跟她们母女俩睡一间屋。”飞雁说。

韩乙摆手,长住的话,还是自己有间屋要自在些。

“你二嫂怕冷,你去床上陪她睡。”他说罢拎着脏尿布提着水桶出门。

魏丁还没走,一见到他,他阴阳怪气地说:“窃听墙脚的小人怎么下来了?要盯着我走啊?”

“胡扯什么?”韩乙装傻。

魏丁挥出拳朝他比划两下子,“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定打得你跪地认错。”

韩乙不屑,“就你?”

魏丁哑声,他的确打不过,不过他会告状:“等我见到大哥,让大哥来修理你,你个丧良心的,亲兄弟的话你都不信。”

韩乙心想不怪他不信,他实在是看不明白魏丁的想法。不过他看出魏丁是真不高兴了,他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说:“晓得了。”

魏丁憋着的气一下就散了,他顿时不生气了,“那我走了,我大侄女洗三的时候我再来。”

“天冷,洗三就算了,白折腾孩子。你的银镯子等孩子满月再送,到时候我置两桌席面。”韩乙下来就为通知这个事。

魏丁想了想,说:“那满月的时候我再来。”

“行。”韩乙乐见其成。

魏丁离开后,韩乙把尿布搓洗干净拿上去搭在晾衣绳上,见飞雁也睡在床上,他就没进去,转头下来去找楼下住的寨民,找了好几家,才有人愿意腾出一间放杂物的房子。

韩乙耗半天把杂乱的屋子收拾干净,抱来干净的被褥,换上新锁,晚上飞雁就住下来了。

夜里,丹穗睡不着,韩乙跟她说起白天发生的事,还问她知不知道飞雁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丹穗垂眼看向他怀里抱的孩子,孩子跟她一样,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这会儿睁着狭长的眼睛看人说话。

“可能是因为你女儿吧,飞雁见到新生的孩子,想到自己夭折的孩子,想再生个自己的孩子。”丹穗说。

“还真有可能。”韩乙点一下孩子的下巴,说:“也不知道飞雁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子……”

丹穗“咂”一声,她不高兴道:“你怎么回事?飞雁能想明白不是件好事?我怎么发觉你还挺遗憾的?”

“没有遗憾……”

“我早就发现了,你这个人有问题。”丹穗再次打断他的话,她捏着他下巴强行让他对上她的眼睛,她认真地问:“飞雁有九成的可能跟你们是同一个爹的,她跟魏丁之间有说不清的心思,你这个当兄长的竟然不膈应不反对?”

“他们又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行?有那个心思就很恶心啊!”丹穗吐露她真实的想法,她激动地说:“明知道很可能是亲兄妹,怎么还能错下去?”

韩乙诧异地看着她,“原来你一直看不惯他俩?”

丹穗没回答,她自顾自说:“我要是跟你有一样的看法,在平江府,我就背着老东西跟他儿子女婿勾搭在一起了。我要是你,我早把魏丁打好了,他明知道飞雁的心思,也清楚她的身份,他还任由两个人住在一起。”

韩乙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似乎对他挺失望,他赶忙解释:“我对魏丁和飞雁之间的事没有支持的意思,没有管束是因为大家都是大人了,各有各的想法,不会因为我几句话或是打几架就能改变的。再一个,我凭什么去插手去教训他们,飞雁是我妹子,但没吃过我一颗米,我这个兄长的名头是虚的,别说我俩很可能有血缘关系,就算真正是亲兄妹,她也能不认我。她就是不承认,我也不能勉强。”

丹穗听他说得在理,她平静了些,“那现在飞雁想明白了,想过上正常的日子,你还在纠结什么?替你兄弟遗憾?”

“怎么说得我像个畜牲。”韩乙嘀咕,他也不恼,沉默片刻后,他坦诚地说:“我的确不觉得膈应,其一是因为飞雁和魏丁都是我亲人,在分对错之前要先谈感情,我考虑的先是人,再是这件事。其二,生活在亡国的乱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什么礼义廉耻,那是能吃饱穿暖之后才讲究的,我们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能痛快一天是一天。他俩只要守住底线,相互陪伴着过日子也不错。就像老五盼望的,日后回潮州了,我们兄妹四个住在一起,日子久了,不是兄妹也成兄妹了。”

丹穗只想到一句话,礼崩乐坏,在这吃人的乱世,礼法已经约束不了人了。

“你……”韩乙还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说,最后改口说:“好在飞雁想明白了,我看魏丁也不是糊涂的人,我也不信他会爱上一个跟他爹长得差不多的女人。估计他是把飞雁当做他娘了,飞雁把他照顾得太好,似姐似母,他不想再有变动。”

丹穗拧眉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你也不用膈应了。”韩乙抬手揉揉她的头,好笑地说:“你也太能装了,我压根没看出来你对他俩有意见。”

“我是对你有意见。”丹穗不满,她拉着被子躺下,说:“等我出月子,我要教跟我一起上课的人学《童蒙学》和《小学》,学礼义廉耻和人伦、治家,不再单教珠算。”

“行行行。”韩乙都依她,他暗叹一声,又笑一声,她跟他印象中的读书人有几分重合了。

第79章 坏了根子 明了

丹穗越琢磨越觉得教学生读圣贤书是条长远的正道, 眼下是乱世,人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 人性中的恶暴露无遗,等生活安定下来,必定要生乱子,那个时候就需要纲常伦理来教化众人。

这么想着,她眯眼盯着身侧的男人,韩乙被她盯得浑身发毛,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赶在她开口之前先声明:“我都当爹了,是多年的榆木, 听不懂教化, 也开窍不了, 你别让我去听你念经。”

“你才是念经。”丹穗憋着笑剜他一眼,她不理他的话,强迫道:“以后夜里睡不着,我就教你读童蒙学,这是小孩能学的,你一定听得懂。”

“我不学, 我睡得着。”韩乙不肯。

丹穗不吭声。

韩乙躺下拉上被子盖住半张脸佯装睡觉,丹穗就趴他胸膛上盯着他,他被盯得受不了,只得睁开眼。

“睡觉,你需要休息。”他说。

“我不困。”

“不困也闭上眼。”

丹穗闭上眼,但两只手在被子下不老实,她拧着他的皮肉说:“你祖上的根不好,我担心我闺女会跟你学坏。”

“你教她就行。”韩乙忍着痛就是不肯松口, 他才不想变成一个被书上的条条框框限制住的人。他又没靠诗书和史书吃饭,书上的话跟他有屁的关系,他才不听书上狗屁倒灶的话,那些写书的鸟人也不见得多高尚。

丹穗松开他,她躺回去,闭眼开始背书,背一句解释一句,她心想她念多了,身边就是躺着只狗也能听懂几句。

韩乙无力地笑,“真有你的。”

丹穗得意地翘起嘴角。

“哎!你说咱闺女会不会随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韩乙打岔。

丹穗念经的声音一顿,她接话说:“随不随都无碍,她跟着你能学武,跟着我能学文,只要她肯学,文武能兼备,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我倒希望她没这个本事,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孩,不惹人眼也不招人嫉恨。”

“有我这个爹,不提大胡子他们,她还有亲伯亲叔,有我们护着,她再惹眼我们也护得住。”韩乙很自信。

丹穗暗中撇嘴,得了吧,以杜甲的作风,万一以后有人张罗着复国,他疯起来不定能干出什么事。

“之前在上海镇,你还怕他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掳我去当奸细呢。”她忍不住说。

“那不一样,晏平是他亲侄女,他再疯也做不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韩乙反驳。

“对对对,你们是亲的了不起,不祸害亲人能祸害旁人。呸!什么义士好汉,沽名钓誉。”丹穗又动了火气。

韩乙反省一下,反省过后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他心想这不是人之常情?不过他没去跟丹穗争个是非对错,他发觉她的情绪不对劲,失了以前的淡定和稳当,容易生气。

恰好孩子醒了,韩乙赶忙爬起来,“孩子是饿了还是拉了?尿布湿了,我下去给她换尿布,你别起来,别冻着了。”

韩乙动作僵硬地抱起孩子,孩子扯着大嗓门哭,他下意识夹着声音哄,他哄一声,孩子声音大一声,闹得他总怀疑是他动作重捏疼她或是她哪里压到了,慌得他扯个尿布都弄出八个动作。

丹穗静静望着,心里的怒气不自觉又消了,在他夹着眉头看过来时,她冲他笑一下。

韩乙瞪她一眼,也跟着笑了。他跪在床沿,举着哭累了还坚持哼哼唧唧的小娃娃递给她,“曲夫子,赏我们一口吃的吧,要饿哑了。”

丹穗被逗得笑开了,她解开小袄喂孩子。

韩乙看到一眼,他忙挪开眼,盯着被子上晃动的光晕仔细研究。

丹穗本来没什么想法,见他这扭捏的样子,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嘀咕道:“又不是没看过,装模作样。”

“不是你今天上午喂奶让我回避的,我哪知道能不能看。”韩乙又看回来,他直接在床边躺下,听着孩子吞咽的咕噜咕噜声,他疑惑道:“很好吃?”

丹穗垂着眼不接话。

韩乙觑她一眼,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屋里安静下来,陡然,丹穗笑一声,韩乙问她笑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又不说话。

她明明没说什么,韩乙却烧红了脸,很是后悔去问那一句。

孩子吃饱了,丹穗当着他的面慢吞吞地拉下肚兜和小袄,说:“我睡了啊,你把孩子哄睡了再睡。”

韩乙口干舌燥地“噢”一声,他给孩子扯扯拧在一起的衣领和襁褓,等孩子吃饱睡了,孩子她娘的呼吸声也平稳了。

“睡得真快。”他嘀咕一句,掀开压在身下的被角躺进去睡觉。

午夜,韩乙睡得正香,梦里听到孩子的哭声,他猛地睁开眼,发现真是孩子在哭,她又拉了,又饿了。

等他给孩子换好尿布,丹穗再喂孩子,他蠢蠢欲动地凑上去舔一口。

“一直惦记着吧!怎么好意思的。”丹穗瞬间清醒了,她红着脸嗔他。

韩乙拉起被子蒙住脸装死。

这次喂完奶,丹穗快速拉下肚兜,她躺回去,说:“你看着孩子,她睡了你再睡。”

“好——”韩乙闷闷地应一声。

丹穗又睡了,不等天亮又被孩子的哭声闹醒,她睁不开眼,直接躺着喂,韩乙打着瞌睡在一旁盯着,这回困得没有一点邪念。

辰时,寨子里的人都醒了,男人们出门去操练,妇人们下楼做早饭。飞雁端着闻姑婆蒸的鱼肉糊糊和鸡蛋面条上楼,走到门口发现里面没一点动静,她推开门,见床上的一家三口还在睡,她二哥半边身子都在床外,翻个身能掉下床。

“二哥,醒醒,要吃饭了。”飞雁出声喊。

韩乙闭着眼坐起来,他数几个数才睁开眼,见飞雁要端走装尿布的盆,他忙阻拦:“放下,你别碰。”

飞雁吓了一跳,“盆里有什么?”

“天冷,尿布我拿去河边洗,你别动。”韩乙解释一句,他掀被下床,说:“你帮你二嫂哄哄孩子我就谢你,这种脏活儿不要你做。”

“我是孩子姑姑,给她洗个尿布又没啥。”

韩乙摆手,“按我说的做。”

丹穗也醒了,她熟练地伸手进襁褓摸摸孩子,说:“韩乙,你等会儿,你闺女的尿布又湿了。”

“哪儿那么多的尿。”韩乙嘀咕,他去拿干净尿布,又嘀咕说:“这回尿了裤子她不哭了,看她还闹着不肯睡,这下困了吧。”

飞雁站在一旁看他们夫妻俩相互搭把手给孩子换尿布换衣裳换襁褓,她笑道:“你俩一夜就体会到养孩子的难了。”

“难得很,比我头一次杀人都难。”韩乙笑着叹气,“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一夜吃了四次奶,我感觉我没睡多久她又饿了。”

“我哪会不知道,我也养过孩子,等她长大一点就好多了。”飞雁说,“对了,二哥,你还带队操练吗?你夜里睡不好没精神,要不然你搬下去睡,我睡上来帮忙照顾孩子。”

“不用!”韩乙忙拒绝,丹穗情绪不对劲,还是他守在一边照顾着为好,他不在,她再把火憋心里,可别气得移了性情,最后还是他受罪。

丹穗听他这么说,她也就不吭声,他照顾她和孩子,总比旁人照顾要方便些。

韩乙把襁褓搭出去晾着,他端尿布盆和烧尽的炭盆下楼,上楼下楼的人见他这副样子都觉得陌生,待见他又去洗尿布,一致夸他是好男人。他上来送尿布和炭盆的时候,美滋滋地在丹穗面前学舌:“人家都夸我是个好男人。”

丹穗不扫兴,她捧场道:“不是好男人我才不嫁。”

韩乙越发高兴,他趁机提条件:“那你可别跟我念你的圣人言了,我不需要圣人的指点。”

丹穗斜他一眼,韩乙觉得有门,他笑笑,不穷追猛打,说:“我下去操练了,有事你让飞雁去喊我。”

丹穗点头,“去吧。”

等韩乙走了,飞雁说:“没看出来,我二哥还挺有意思。”

“是还不错。”丹穗承认,她想了想,幼儿启蒙之类的书对他来说是无用,他二十多岁了,也不会去听那些教导,毕竟她对圣人言能倒背如流也没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她放弃了昨夜的执念。

“飞雁,你想不想跟我学圣贤书?”她问。

“我?”飞雁连连摆手,“我大字不识一个,学什么圣贤书,可别笑死人。”

丹穗听出她的意思,她不像韩乙一样瞧不起书中的道理,只是如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念书是一件极高贵的事,恐于接触。

“不识字也没妨碍,你跟着我念,我教你背,再跟你解释每一句的意思,重在理解。”丹穗说,“我们就在屋里学,有什么笑人的,我不笑你。”

飞雁挠挠头,“那……你不累啊?”

“我累了我知道歇,你让我一直睡,我也睡不着,不睡躺着发愣又要想乱七八糟的事。”丹穗说。

“那行吧……我要准备啥吗?”飞雁很是忐忑。

“不用,我读一句,你读一句就行。”丹穗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教。

就此,丹穗开始了白天教飞雁念书,晚上跟韩乙斗嘴的月子生活。

*

一筐炭见底,丹穗到了出月子的日子,韩乙也攒够办席的食材,在前一天邀请曲丁庆和孙大成等四家人、刘寨主夫妻俩和马县官以及六个乡长来吃他女儿的满月宴。

半晌,魏丁挑着沉甸甸的两个筐来了,韩乙看见他吃了一惊,不过一个月没见,他萎顿了好多,也瘦了。

“二哥,我想明白了,我缺的是有人照顾我,所以才想陪飞雁姐一起过日子。我已经想明白了,你看能不能让我也搬过来?我不想一个人住。”魏丁见到韩乙,二话不说先表明态度。

“这还需要想明白?没想明白之前你在想什么?”韩乙问。

魏丁一噎。

“搬过来就别想了,这儿没你住的地方,不过你可以晌午过来吃饭,晚上还回春水寨睡觉。”韩乙经曲夫子教训,他担起兄长的职责管束魏丁,他瞥一眼沉甸甸的竹筐,说:“粮食和肉留下来,衣裳和被褥你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魏丁不愿意,“我如果不走呢?”

“你别想再进定安寨。”

“我要去找我姐!”

“你就是找你娘也没用!我说不让你住下就不让你住下。老五,飞雁是你姐不是你娘,不要黏着她。”韩乙拽住魏丁,他突然机灵一动,说:“老五,我要不替你拜个干娘?你不是缺娘照顾?哎?你说闻姑婆行不行?刚好她没儿子,她还会照顾人……”

魏丁气得跟他打起来,但三两下就被韩乙制服了。韩乙反拽住他的手腕,越想越觉得他的主意棒。

“老五,真不考虑考虑?说实话,我真不相信你会喜欢上飞雁,我帮你琢磨了,你估计就是想要个家,而她刚好是你姐。我们没相遇之前,她对你来说意味着她在家就在,所以你不愿意离开她。”韩乙说到这儿,他手上猛地发力,魏丁一个踉跄跪趴在地。

“你是不是故意引诱她的?就为了不让她嫁人。”韩乙猛地想到这一层。

“放开我!”魏丁挣扎。

他没反驳,坐实了韩乙的猜测,韩乙骂一句狗爹养的,当即动手揍人,这下不是玩闹,用了十成十的力,不等不远处的人赶来拉架,魏丁已经吐血了。

曲丁庆和大胡子合力把韩乙扯开,曲丁庆出声相劝:“怎么回事?亲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怎么打着打着打出火气了?下这么狠的手,你拿他当胡虏练手啊?”

韩乙没解释,他活动着手腕盯着魏丁。

第80章 满月宴 韩县官—曲讼师

魏丁从地上爬起来, 他擦掉嘴角的血,突然换了一副嘴脸, 讥讽地说:“你这是做什么?想当个好兄长来管教我?呵!你不觉得晚了?我真正需要你们管教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头也不回地走了。黑二,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你心里有没有数?七年,整整七年,你离家的时候我十二岁,你一次都没回去看过我。这七年, 我要是死了,你连我的坟都找不到。”

“你十二那一年,我也才十五, 如果你过得艰难, 我也不容易。”韩乙平静地说, “这七年,我要是死了,你同样不知道我埋在哪儿。魏丁,我是你哥不是你爹,你对我哪来的这么大的期待和怨言?”

魏丁要被他这番冷血冷情的话气疯了,他破口大骂:“你有没有人性?你有没有心?我们好歹在一个窝里摸滚打爬艰难长大, 同吃同喝同睡十年,你对我就没一点兄弟情?你不是我爹我就不能对你有期待?我就不能担心你?不能想你?难道你就没担心过我?”

有过,但鲜少想起,韩乙往年对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就是担心流落在旁处的兄弟,他也不会有去寻找或打听消息的举动,更别提回老家探亲。

曲丁庆左右看看,他暗暗怼韩乙一肘子, 快说担心啊!你再不吭声你兄弟就要被你气跑了。

“丹穗来了。”有人说。

“今天可是你女儿的满月宴。”曲丁庆小声提醒。

“担心过。”韩乙出声,“我要是不拿你当亲弟弟看,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魏丁又“呵”一声。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俩怎么打起来了?我听报信的人说五弟都被你打吐血了?你对他下什么毒手?”丹穗挤进来噼里啪啦地问一通。

韩乙瞥她一眼,他可都是听她的话才出手管教的。

一个不吭声,两个也不吭声,丹穗察觉到不对劲,说:“跟我回去,回屋再说,我不陪你们磨蹭,我出来的时候孩子在哭,飞雁还在哄。”

魏丁一听飞雁的名字,他立马怂了,支吾着找借口说:“我就不去了,我回去的。”

“跑什么?刚刚不还扯着嗓子嚷嚷?”韩乙一把拽住他,“跟我走。”

“筐,我的筐。”魏丁还想挣扎,大胡子从一旁推他一把,说:“跟你二哥去吧,这东西我给你挑进去。”

走进土堡,魏丁抬头看一眼,一眼看见飞雁抱着孩子站在楼梯口。他心里发慌,立马低头求饶:“哥!二哥!我求求你,今天的事不说行不行?你只要不说破,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指东我不打西。”

韩乙不理,他拽着魏丁上楼,魏丁急死了,试图挣扎着跑,却怎么都挣不脱,索性往下一溜,一手拽住楼梯扶手,一手抱住他二哥的腿,说:“我不上去,你休想带我上去对峙。我就是上去了我也不会承认,你死心吧。”

韩乙踢他一脚,“你真没种。”

“快点上来,楼上的人都看着呢。”丹穗站在高处低声催促。

韩乙去拽魏丁,魏丁死活不松手,他拿他没办法,只能说:“飞雁看着呢,你只要寻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你死皮赖脸的举动,我就不多说。”

魏丁想了想,没想出合适的借口。

飞雁抱着孩子下来,她纳闷道:“你俩在干什么?演戏给大伙儿看?老五,你快起来,做什么样子?惹人笑话。”

魏丁立马老实了,他自己爬起来,硬着头皮跟上楼。

回到屋里,飞雁先问:“二哥,你揍老五了?他犯什么错了?”

韩乙老神在在地看向魏丁,说:“你问他。”

“我、我……”魏丁说不出来,他在飞雁的审视下涨红了脸,不住用央求的目光朝他二哥求救。

韩乙一想起他埋怨他的话就懒得搭理,但看他这狗样子又心软,只得叹着气出声搭救:“他今天把家里的粮食和衣褥都带来了,说要把房子卖了住到定安寨来。定安寨哪儿还有空房子,我不让他来,他不听,说宁愿住草棚子也不回去,还要耍赖死都不肯走,气得我动手了。”

魏丁连连点头,“是这样。”

丹穗撇嘴,她压根不信这话。

飞雁也不信,以这点矛盾,她二哥不会动手把人打吐血。不过她算是看出来了,其中肯定有她的原因,他们兄弟俩都不愿意说,她就装作信了,还跟着劝:“老五,春水寨的房子不能卖,那座小院盖得挺结实,地方也好,卖出去就亏了。”

“没人住,房子空着坏得快。我们早晚是要搬去潮州的,那房子总归是要出手的。”魏丁还真琢磨过卖房这件事。

“回潮州谁知道是哪年的事,到时候搬家前几天再卖也不晚,你先住着,房子不卖,留在那儿存粮食晒肉方便。”韩乙继续演下去。

丹穗却认真了,她开口说:“房子别卖,留个落脚的地方,哪天在潮州遇到事,我们逃到山里有地方住,这也算是回老家,都是熟人,不扎眼。”

韩乙想了想,说:“听你二嫂的。”

“好,那我听我二嫂的。”魏丁顺从地改口。

“你带他去李石头他们屋里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再去找大夫看看,别打出毛病了。”丹穗说。

“没事,没什么问题,我养几天就好了。”魏丁忙说。

韩乙暗骂一句蠢,他推着人出门,出了门他嫌弃:“你小时候挺机灵,怎么越大越蠢?上来的时候你死活不肯,这会儿给你机会让你滚蛋你又不走。”

“我二嫂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她是担心我。”魏丁说。

韩乙嗤一声,心说你二嫂背地里不知道骂你多少遍了,还担心你,她估计只会遗憾我打你打得不够狠。

屋里,丹穗抱着孩子坐下,说:“我晚上拷打你二哥,明天跟你说他俩为什么打架。”

飞雁笑一声,“我二哥会说?”

丹穗肯定地点头,“他不说,我就饿着他闺女。”

飞雁沉默,这招的确能制敌,不过她迟疑道:“算了,别问吧,他俩能和好就行。”

她怕问出来的话会让她尴尬。

丹穗表面应下,实际则打算要是有不中听的话,她就不告诉飞雁。

到了晌午,闻姑婆和闻娘子她们把席面做好了,今天的满月宴,是韩乙用三贯钱请闻娘子和她食肆里的厨子整治的。

开席的时候,丹穗换上她最亮眼的一身衣裳,抱着穿着红棉袄红棉裤的孩子下楼,来往的人路过都来看眼孩子,一致说孩子长得像爹,父女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嘴巴还是像我的,耳朵也像我。”丹穗跟众人强调。

“这倒是。”闻娘子站一旁应和,“不过最像你的是肤色,你们母女俩都白得亮眼,晏平还要再白一点,眼皮下的青筋都看得清。”

韩乙走过来,他伸手要抱孩子,“我抱去给刘寨主看看,他还没见过我们女儿。”

丹穗把孩子递给他,晏平被他抱惯了,换个人抱也不闹,转着黑黝黝的眼睛可劲地打量四周。

“二嫂,来,吃饭。”飞雁招手。

等韩乙炫耀完,见丹穗已经吃上了,他就没把孩子给她,自己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筷子挟菜,

魏丁坐在韩乙旁边,他看得眼馋,眼巴巴地说:“二哥,我大侄女真乖,她都不哭。”

韩乙“嗯”一声。

魏丁:“二哥,我吃饱了,我来抱孩子吧。”

韩乙不理。

“二哥,你让我抱一会儿,我不抱走,就在你旁边。”魏丁又说。

“韩馆主,我们敬你一个。从去年逃难过来,再到今天,一直是你在替我们操心,我老金先敬你一杯酒。”金乡长站起身说。

韩乙放下筷子端酒杯,见魏丁伸手来他怀里抱孩子,他瞥他一眼,把孩子递过去,说:“抱好了,摔了她,我拧掉你脑袋。”

话落,他举杯站起来,另外五个乡长见了也起身,其中一个看马县官一个人坐着尴尬,出声说:“马大人,你不跟我们喝一个?”

马县官就势端起酒杯,他抿一口酒,嘶哈两声,说:“就着这个机会,我说个事,我今年五十有一,已到知天命的年纪,没有心力再打理潮安县的县务,可能再有两年,也无力爬山涉水走回潮安县,所以我决定往后就住在定安寨,不再搬回潮州。至于我身上的县令一职,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名存实亡,我这个县令也不是正统。既然我致仕不需要朝廷同意,那下一任县令同样不需要朝廷任命。韩乙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大伙儿有目共睹,先是杀王家九霸为民除害,后带潮安县一千余三户乡民逃难,再是自掏腰包为我们买粮,他担得起事,胸中也揣着公义二字,由他接任潮安县县令一职,你们六个没意见吧?”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神色各异,六个乡长神色有些难看,但仔细一想,有韩乙在,这个位置的确轮不到自己坐,他们虽不甘心但也算服气,都没提出反对的话。

“我有意见。”刘寨主虎着脸出声,“我跟韩小兄弟商量好了,他留在我们定安寨不回潮州。”

韩乙摆手,“刘寨主,我就不留在定安寨了。”

“韩小兄弟,你可别被糊弄了,旧朝将亡,新朝已立,潮安县的县令自有新朝任命,你坐不稳位置啊。留在定安寨就不一样,我这个寨主的位置八成是你的,你要是嫌当寨主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可以当我们寨里的武装队头头,也以寨主相称。你可别小看我们寨里的寨民,你想想穆桂英,这位女将带着穆柯寨的寨民打了不少胜仗。”刘寨主极力挽留。

韩乙又心动了,他左右为难,恨不得一人分两身。

“现在天暖和了,我们能帮潮州人盖土堡。”刘寨主再加注。

韩乙摆手,“不用,潮安县乡民祖辈以海为生,绝大多数人不会留在梅州长住。”

六个乡长齐点头,潮安县的乡民不擅长种地,留在这儿吃不饱肚子。

韩乙想明白了,他跟刘寨主说:“定安寨位于山岭之间,寨民以种地为生,是老老实实的平民百姓。他日旧朝覆灭,这片土地归新朝所有,你们只要不跟新朝对着干,新朝不会为难你们,我就在这儿用处不大。若真让我给你练出一支精兵,反而会给定安寨带来滔天大祸。”

刘寨主闻言,情绪平静了些。

“而潮州临海,有港口,动荡年岁有海寇上岸作乱,我在潮州更派得上用场。至于县令一职,既然马大人让位给我,我就不会让旁人抢走。潮州是我们的地盘,且离上京甚远,外来的官员出个什么岔子,消息也传不过去。”韩乙自信地说。

一只手悄然搭在他肩上,韩乙猛地回头,对上丹穗的脸,他脸皮一抖,忙打补说:“我没说要杀他,我把他送到定安寨来他就走不出去了。”

“是吗?”丹穗皮笑肉不笑,不过她可不会阻拦韩乙的青云路,她开口说:“我是来抱孩子的,你慢慢聊。”

丹穗从魏丁手上抱走孩子,韩乙这才恢复正常的脸色。

“二哥,你惧内?”魏丁问。

韩乙瞪他一眼,其他人纷纷笑出声,前一刻因“预谋杀官”闹出来的沉默顷刻被打破。

“感谢马大人看得起。”韩乙朝马县官举杯。

马县官喝下这杯酒,他心想与其被有心人悄悄干掉,不如自己识趣利落让位,他从怀里掏出官印交给他,“我任职十余年,从头到尾都是个平庸的官,没什么成就,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韩乙摸摸官印,他从未想过,他还有当官的一天。他想说几句上得了场面的话,可肠子都快打结了,也没想出沾有墨水的谦虚言,话到嘴边却字不成句,他只能讪讪地点头。

宴席一散,韩乙捧着官印上楼找丹穗,“曲夫子?曲夫子,你的私塾什么时候再开课,我也去给你捧捧场,读读圣人之言。”

丹穗接过官印颠了颠,说:“任命我为讼师,我就收下你这个学生,还能给你开小灶。”

“没问题。”韩乙痛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