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遇难同胞纪念馆(1 / 2)

磁场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每个人去往他人的世界都需要有一张通行证,对于楚晞来说,这张通行证指的是“相同的频率”。

“怎么说呢,”她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我觉得,他能懂我的想法。”

就像他写的那样,凌晨两点说去颐和路散步,有人会认为是发疯,有人会觉得很浪漫。人是不同的,所以对任何事情的感受也不同。

“如果这个问题是问我。”楚晞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我就会因起床气蛐蛐他一顿然后说:走,现在就出发——”

夏江南听了半天还是无动于衷。瞧瞧吧,这就是典型的不同频的人。

“总结一下,就是你在短短几天之内,crush上了你的合租室友,并且情难自已无法自拔……”

“停停停。你用的词太夸张了。”楚晞打断。

夏江南:“可得了吧。crush这种东西不就是上头的产物,你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这男的也就这样。”

“不一样嘛。”楚晞小声辩驳,“我在地铁里看见口罩帅哥也会哇噻啊,照这种说法,我一天之内可以crush三四个男的。可是我又很容易下头。但已经过了好久了,我还没产生下头的感觉,足以证明不一样!”

“好好好。”夏江南给她分析,“心动是人之常情,但是得考虑考虑后果。你看啊,你还不够了解他,很多方面都还不知道呢!咱们班上小情侣高考完都全是分手拜拜的,你这个……还是异地,看着就挺不靠谱的。”

嗯,有点道理。

“总之,你先克制住!”

“表白什么的给我剔除脑后!”

“再怎么着也得对方主动啊!矜持!矜持!”

“哦……”楚晞很听劝,她抿了抿唇,把头埋进枕头里,呜咽了几声,“可他对我又没感觉……”

“什么??”夏江南气到了。

“这破男人什么眼光啊!不识好歹!”

感谢闺蜜。

因为即使有时候在对方眼里,她不太像是个人。这是一种抽象的形容。

但是呢,她在她眼里,绝对是个永恒的美女乃至仙女。

-

雨还是没有停。

整座城市雾蒙蒙的,透着闷。

偶尔淋雨是狂风中的自由,天天淋雨就是纯有病了。出门前,楚晞对着自己带的一把小伞皱着眉左看右看,还是觉着不合适。

这颜色太花了。不行。

她今天可是特地穿了一身素色。

可她又没别的伞了。

“江岁羽——”她探头出去瞧了瞧。客厅,不在;厨房,不在。

“叫我干什么?”他拉开卧室的门,漫不经心地问。

“快点快点。”楚晞招呼他,“咱们要出发了!”

谁跟你“咱们”了?

他看了两眼楚晞,歪过头去:“我不去。”

“那不是白占一个名额吗?对那些想约却约不上的人来说多不礼貌啊。为什么不去?”

江岁羽扬扬眉:“我确定,这是你给我约上的,不是我自愿。”

“而且,”他静静看着她,沉寂了会儿又说,“而且,去过之后,今天没心情再做别的事了。”

“啊?为什么?”

他没过多解释,只嘱咐了句:“多带点纸巾吧。”

“一直带着呢,擦汗擦灰擦雨水,够用的了。”她认为自己一向很靠谱。

江岁羽:“……”

“那你如果不去,伞能不能借我用?”楚晞指了指玄关旁放的那把透明伞,又递出了自己的那把,“你有事要出门的话,用我的。”

她的是把芭比联名款雨伞。很漂亮的粉红色,像天边的霞蔚,又像是害羞的少女的脸颊——但是很显然,江岁羽并没有这么认为。

他无言了几秒钟,认命地改口:“我去。”

……

今天的旅程注定是最特别的。

这点从2号线的语音播报就可窥见一二。

“云锦路站到了,此站到达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最爱插播乱七八糟小广告的南京地铁,却只在这站,不会播报任何多余的话。

2口出来,对面就是纪念馆。

还没入场,室外广场的巨型雕塑就已经映入眼帘。11米高,母亲手托着死去的婴儿,大雨中仿佛是在呕血而泣。

这座雕像,名为《家破人亡》。

除了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嘈杂。一把把伞连成海,海之下,是无尽的沉默。

楚晞走在江岁羽身旁,刷身份证进去。

入口设有领花之处。捐款任意金额,可以领一枝白色菊花。花很鲜活。

从雕塑广场穿过,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无言在雨中或矗立或匍匐或苟延残喘。面上的表情,只有恐惧、愤怒、憎恨、无奈,破碎……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300000.

遇难者,3000000.

自踏入这个地方开始,楚晞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沉重,唯余沉重。

入展馆,江岁羽收伞。他也不发一言。

馆内寥寥几盏灯,进去要先适应黑暗的氛围。

幸存者照片墙,亮着灯的表示他们仍是在世的见证者。而当老人离世七七四十九天时,展区工作人员会组织灭灯仪式。

从天而降的炮弹,坍塌火烧的房屋,残败不堪的身躯…

飞机的轰鸣,刺刀入肉的闷声,婴儿的啼哭,绝望的呐喊…

刺鼻的火药硝烟,弥漫的血腥味,腐臭的尸体…

烧杀肆虐,山河破碎。

不知疲倦的战争,可不可以别将一切都带走?

悲痛和愤恨如同两根抽紧的细线,将她的心脏密密麻麻地缠住,又拉又扯。血液不能流,呼吸无法通,腿重到必须要有一个搀扶物。

楚晞不自觉地拉住了江岁羽的腕骨。

手指抖着收紧,越来越紧。

他低头垂眼看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盯在那些慰安妇的照片上,一眨不眨。

他并没有将她推开。

注定不能成功的南京保卫战,只能换来一具又一具堆叠的尸身。被攻破的中华门,陷落前城墙上被拼死写上“誓复国仇”。

那一片呜咽的黑,最后终于在先辈浴血奋战后迎来光亮。

然而这一页史书,却是怎样也不能被抚平的永恒褶皱的纸。

在和平广场看着白鸽献完花,大雨依旧滂沱,滂沱到仿佛是三十万人的眼泪落下而成。即便走出展馆好远了,心情也压抑到好似还在1937年12月。

楚晞这个话匣子,已经有几个小时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了。

江岁羽不动声色地把伞往那边靠了靠。

一种试探。

然而没有回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提了提伞,略往前弯了弯腰,偏头去观察她的状态。

两双眼睛在同一水平高度上平视着。

楚晞抬起沾了水的睫,骤然看清了他的脸以及表情,突然呆怔。一行泪不听使唤地又无声落下,砸向地面,溅起一朵小水花。

相顾无言。

她当然没有想到偷偷掉眼泪,都会被发现。

他的腰又往下弯了弯,迟疑了两秒。

在下一滴泪即将夺眶而出时,拇指指腹的纹路轻轻擦过眼角。

与皮肤相触的摩挲带着炙热的温度。

她的眼泪,被人抹去。

江岁羽退开一小步:“都让你多带点纸了,不够用了吧?”

可能是错觉吧,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一丝丝温柔。

没有任何前兆地,楚晞贴近了两步,转身扑入江岁羽的怀中。

他整个在原地愣住。

没想哭的,可是心脏还是像被攥住了一样,霎时任由眼泪横流,把他的衣服浸湿一大片。

“呜呜呜呜。”她埋在他肩颈,此刻什么也没想,什么不相干的念头也没有。她的声音哽咽到难以为继,“太难受了,江岁羽,呜呜呜,怎么会这么难受,我心脏疼……”

里面气氛那么沉重。

应该感到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