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是缓慢来临,又像是一瞬间的事,应当是有黑白交替那一刻的,但从白光到染上金色的光却好像根本没有预兆,不过再看一眼的功夫,眼前的信纸已换了颜色。
“老伯果然没骗咱们!”梁安没听见赵宴时的话。
手里信纸被抽走,梁安转而兴奋道:“宵行,你看!”
赵宴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红雀楼的倒影与日落的赤金色余晖交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灿灿生辉,断桥的尽头残垣生出一种错觉,顺着畸怪断处走下去,便能通向灿烂辉煌的来日。
“我看这才能算是湘城第一美。”梁安叹道,“别有天地非人间,岂容颜色较长短?”
再美艳的容颜又怎有天地间的美色动人心魄,他叹完回头,西下斜阳妆点在了冷淡侧脸上,在回头的一刹那晚霞成了胭脂,为那张淡漠美丽的脸添了一缕薄媚。
断桥有美景,梁安领教了,老伯没骗他。
原来是……
斜阳似匀深浅妆,别有天地非人间。
*
两人刚下桥,就听见乱糟糟的声音,本背手跟在赵宴时身后眯眼笑的梁安蹭一下上前半步,以迅雷之势先揽住赵宴时胳膊一翻转,将他掩在身后,警惕四处打量后将目光落在了声音来源地。
不远处的胡同口有几人站着,脚下半躺着个人,瞧不清脸。
不知他们在吵些什么,时不时动脚踢到人身上,被打的人护着头,毫无还击之力。
还尚未知晓事情原委,但这么多人打一个胜之不武,梁安不免皱眉,他刚要过去,手里还拽着赵宴时胳膊,忙站住打个商量:“宵……”
赵宴时怎会不知他想些什么,先他一步点头:“去看看。”
梁安笑,叫他拽着自己,先要紧叮嘱道:“你就在我身后,旁人如何无妨,你不要松手。”
见他答应,梁安才放心过去,还没走到,不知又从哪里来了个姑娘,一层白纱遮挡着脸,隐在胡同口里更看不清楚。
她声音不咸不淡隐约能听清:“诸位可要等差爷过来。”
为首的上上下下扫量一番笑道:“哪里来的小娘子?看上这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了?”
梁安怕事有蹊跷,毕竟赵宴时才是首位要紧的,因此放慢脚步,听见这话扫向地上那位原来是书生打扮,他见有位姑娘来也错愕放下挡脸的手,果然如这人所说白白净净的秀气模样,看起来不像能惹事的样子。
书生怔怔仰头看姑娘,像是还没回神。
姑娘倒半点没害怕,照旧淡淡回道:“他做错事自有衙门管束他,没做错事自有衙门管束各位,倒不必理会我是哪里来的。”
“衙门?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这小子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恼了我不肯跪下磕头,你若替他磕了我放他走就是,若不然,”他嘿嘿笑两声,“你随我去抵了这债也勉强算够。”
梁安听不得这混账对个姑娘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话,怒气冲冲过去,还没动手,地上的书生猛一推人腿,大喝一声:“姑娘快走!”
当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人,在他人毫无防备下也只是叫恶人晃了两下,书生见事态糟糕,忙不迭爬起来扬起胳膊保持着适当距离护住姑娘,情切之下走得近了他还慌忙退了半步。
“不怕死的东西还敢叫板了!”
书生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的胳膊还坚持拦在姑娘面前,下一刻被人拽住奔跑叫他被迫睁眼,是姑娘拽着他跑出了巷口。
惊愕中书生再往身后看,远远瞧见有个身形高大的拎着那恶人的后脖领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梁安也没想到那姑娘行动如此迅速,倒很懂得察言观色适时撤退。
既然用不着他帮忙,就顺手把这帮人挨个儿踹趴下,从一旁牛车上捡了根绳子绑了一串儿丢在脚下,顺便叫了官差过来。
他带赵宴时躲在一侧,看他们将人带走也才放心走了。
赵宴时看他笑,也笑问道:“随手帮个陌路人也这样高兴?”
梁安眯眼笑道:“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比划了个劈剑的姿势,昂着脑袋说道:“见死不救非君子嘛。”
赵宴时笑:“你做君子,未必你帮的全是好人。”
梁安答:“我若不救,他是不是好人不也无从得知了?”
他的理论简单,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遇见不平他总要去帮一帮,若是好人,不算白救,若是恶人,自有律法处置。
最后梁安总结:“总之随手帮一把不费什么功夫,总比坐视不理来得舒坦。”
赵宴时看他,默默良久,直把梁安都看奇怪了。
“我本也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他喃喃说道,又似笑非笑:“不过你近在眼前,容不得我不信。”
梁安本就是这样的人。
赵宴时是这世上最清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