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倾慕(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3291 字 2天前

听闻夜里才是红雀楼的重头戏,婉婳远赴湘城是为寻如意郎君,不贪富贵,不图容貌,只一心寻有缘人。

有缘家徒四壁许得,无缘一掷千金不见。

虽这样说了,旁人也只当做又是提高身价卖弄清高的把戏。

城里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可看,人乌央乌央往红雀楼去都想瞧个热闹,眼下要往城中去可谓寸步难行。

“再天大的美人也不过就是俩眼一鼻子,有什么非看不可的?值得这样大阵仗。”梁安百思不得其解,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护着赵宴时皱着脸抱怨。

帷帽下的赵宴时说:“食色性也,人之大欲。”

“那倒没错。”梁安想想点头,又歪头对赵宴时笑道:“人嘛,对美好的一切总是心生倾慕的。”

毕竟仔细想想,宵行不也是叫人身心愉悦的美人么?

不过梁安可不认为人光是长一张美丽脸蛋就能得这样夸张的倾慕追随。

赵宴时捂住帽子防它掉落,没有回头去看热闹,只是淡淡说道:“倾慕不该用在此地。”

赶往红雀楼下的说是全城男子也不为过,贩夫走卒有,文人墨客有,达官显贵也会有,只是不会走在人群中,而坐在红雀楼下。

淮河两岸第一美人的名头叫渴色的男人趋之若鹜,坐在红雀楼中的人可以是婉婳,也可以是别人。

有人驾着运有金银财宝的车,或潦倒以布衣草鞋,见了她的、抱了她的此后成为风月谈资,被拒之门外的写下三两首郁郁不得志妓子不懂情的诗词调侃讽刺,或连诗词也写不出一两字的则鼓摇唇舌,竭尽下作艳词用以抚慰自己,再对听者佐以不必言说自行体会的笑意。

这不是倾慕,是贪。

贪名,贪色,贪他们之间心领神会的卖弄招摇。

而婉婳究竟是何人,沦落风尘为何,事实上并不重要,她可以是婉婳,他也可以是婉婳。

不是谁生来都有选择。

其实大多数人都没得选,这一生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被人挑挑拣拣。生没得选,死没得选,连尸身的停落地也一样“身不由己”。

抓着胳膊的手很有力气,隔着衣服也能穿透的热让人感受到他的生命力,赵宴时眼神垂落在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活至现在,好像也不过就这一个人,坚定不移选择了他,但赵宴时随即眼神晃动,梁安的“坚定不移”,也不过是由人递来的选择。

这样的坚定更像是虚假空洞的,只有一层薄纸,只消哪天戳破它……就将消失无踪。

他缓缓抬头,隔着一层轻纱去看不管什么时候也叫人心安的脸,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很不真实。

这样很好……

赵宴时收回目光想,别太真实了梁靖之,别再离我更近了。

*

两人寻了个清静地坐上二楼临窗地,从此处望去倒歪打正着能看见红雀楼的正脸。

梁安没兴趣看窗外,倒是托腮看着把茶杯端进帷帽中喝茶的赵宴时笑。

他道:“何必这样谨慎?你整日捂着,闷不闷?难不难受?”

赵宴时放下茶杯说:“不算辛苦。”

“你不过是不想我担心你。”梁安撑着下巴往前凑了凑,皱巴着脸小声说:“哪有人喜欢整日里蒙着块布走路吃饭的?”

赵宴时却说:“我还算喜欢。”

梁安根本不信,全当赵宴时又在安慰他。

赵宴时更不会解释,他的确喜欢这样,喜欢谁也看不清他的脸,看不见他的眼,喜欢没人隔着一层面纱还能瞧出他的情绪变化。

或者不算喜欢,却是他最舒服自得的状态。

梁安不会明白。

而如今面对梁安尤其是,赵宴时说不上来,总是心悸,偶尔梁安笑眯眯看过来,扫过他的脸也好、眼也好,赵宴时总会想到在弋获猎场中的那一箭。

箭刺入后背袭来的冲击力将他撞在太子身上,梁安的眼神就像那支箭,即使有所防备,仍然在来临的时刻叫人惊慌无措。

毕竟在他醒过来之前,能不能活是他压在赌桌上的筹码,不到睁眼那一刻谁也无法预料。

“红雀楼大门紧闭,真是扫兴。”

“除了花车游过长街扫到坐在里面的婉婳姑娘衣裙一角,现下整个湘城中谁还有幸能得一见?”

“婉婳在红雀楼上已吊下谜面,不论是谁,能破题者能见,什么员外公子,什么知府少爷,当地有名的盐商周老板运了一马车的金子去,没敲开人房门半点,还真是个怪人。”

“这你有所不知,婉婳姑娘自宿州来,那样富庶之地,什么显贵没见过没伺候过,为她一掷千金的都能站满河沿,若图金钱,何必远赴湘城。”

有三四个人自楼下上来,寻地坐下吃酒,口中聊起的自然也是今日湘城中最热闹的话题。

“你说这些婊子立的什么牌坊?宿州官家见得,到湘城来偏拿起了架子,说破大天不过是个妓女,什么卖艺不卖身这套不过说来好听骗骗你我罢了。”

“想当年婉婳不过十三入天下第一楼不染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挂牌那日宿州城内盛况可非今日能比,听闻光是楼门不知挤坏了几扇,人人想见一面,多少人日思夜想一亲芳泽,可惜不染阁掌事人偏就拿乔了,要见婉婳说比登天还难,想必至今天下间见了这位姑娘的也不过这些。”灰衣裳的张开五指,正反翻动两下,捋顺胡子撇撇嘴。

“这我倒听说,坊间称‘尤为天上月,千金唤不来’,因此也有以‘月姑娘’称她高不可攀的。”其中一个八字胡举着酒杯摇头晃脑笑道,一饮而尽,“照这说辞一个青楼出来的娼妇反倒比皇帝还难见了。”

几人对视一眼,又哈哈笑出来,这笑不带半点善意,不过是他们之间的心领神会。

“哐当——”一声,豆如雨下砸在几人头上截断还没止息的笑声,方才装着花生的空盘落在桌上旋转叮咣响着还没平稳停下。

几人拍案而起:“哪个王八扔我?!”

临窗处淡淡说:“扔你这个王八。”

梁安来不及惊讶赵宴时说的话,率先按住腰侧的剑拔出来,旋身挡在他身前,剑指过来的几人。

有剑横在眼前,执剑的年轻人高有八尺,肩阔腰窄一看知是练家子,几人登时退缩,却又吞不下这口恶气。

八字胡想想上前半步,勉强笑着作揖问道:“我几位如何招惹这位小兄弟了,烦请说来就是。”

梁安皱眉,眼神微微向后落在赵宴时身上,方才丢盘子的不是梁安。

他听这几人说话心中也有火气,不想这些有手有脚的男人正事不做倒极尽刻薄话侮辱一个他们尚未见过的女子,无耻至极。

没成想他还尚未动作,桌上那盘炒花生已飞出去,精准砸在了这几人头上。

梁安属实没想到,但这个当口也不会去问赵宴时缘由,他既做了,梁安管了就是。

八字胡约是也察觉出来,刚才扔东西说话的都是坐着那个,看他身形衣着也是个男人,青天白日在室内也没摘下帷帽很是古怪。

他又冲赵宴时不情不愿一拱手,还仍然客气道:“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他话没说话,再抬头眼前背影已又被梁安遮住。

梁安警惕道:“不必询他,有事找我。”

灰衣裳的忍不住气叫道:“你这泼贼,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做这些腌臜事恶心人?!在座都是读书人,与你二人好生商量着,不要不识抬举!”

“因你说些腌臜话恶心人,现下打断不必听了,倒舒坦了。”赵宴时站起来,回身站在梁安身后手搭在他肩膀上示意,上前去冷声说道:“容你与我站在一处,已是极限。”

“你——”

几人都被惹恼,怒而瞪眼,被梁安横剑拦下。

八字胡心道二人不好招惹,心思几转又劝:“听二位口音不像湘城人士,来此贵干何必给自己惹些麻烦?”

他想来想去方才也只是说了有关婉婳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哪里招惹了这俩古怪年轻人。

“再说我几人好友不过胡乱谈天说地,不曾说什么‘腌臜’事?”他说后半句时表情难看,不免又看向赵宴时,眼神还没落下,又被梁安冷脸错了半步挡住他视线。

他恍然大悟,再看梁安两人眼神暧昧,梁安被他看得不舒服。

越过梁安肩膀,赵宴时却懂得这是什么眼神,他勾起唇角,淡淡笑道:“怎么?如今看我,也如婉婳?”

这话出口梁安如临大敌,再不客气,收剑肘击,回腿扫踢,将几人全都放倒,楼上人惊叫着跑完了,只剩四个躺在地上捂住胸口哀叫。

跑堂小二匆匆忙忙上来,哎呦哎呦拱手央求着叫了两声大爷,终究是不敢管,又偷偷摸摸下去。

“我听你几人是读书人,对我二人凭空扔去食盘尚能客气,行事说话算得上有礼有节。”梁安冷声皱眉,“何必对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恶意中伤?”

他这话一说,几人表情又是一阵变换,大有一副心照不宣的讥讽。

“原来,这位小哥是婉婳姑娘的倾慕者。”八字胡这下了然。

如这般待价而沽营造声名的花魁多有支持者,年纪轻轻不懂其中圈套自然拿个卖弄名声的青楼女当贵女小姐一般爱护。

也有气盛的小子想以此当块敲开仙子楼阁的开门砖,真是可笑可叹。

八字胡爬起来捏捏胡子摇头笑道:“今日你为婉婳与我几人大打出手,传至红雀楼里也未必得句感激,她岂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中伤不中伤实在难听,我等不过说些事实而已。”

“方才你几人说着世间得见婉婳真颜的人不过寥寥。”梁安即刻说道,“你又是什么身份,知她事实如何?”

“这——”八字胡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辩驳,手指向他二人愤愤说道:“胡搅蛮缠!”

梁安半点没客气:“我与你摆事实讲道理,胡搅蛮缠的是你。”

“你与那婉婳又有什么关系!”灰衣裳的更是恼羞成怒,“我等见不着,你二人又算什么东西以为凭替她说几句话就能抱人入怀?轮得着你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