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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尸语 陈加皮 29369 字 11小时前

第91章 他这是杀兴奋了?

那虫子的形态,分明是寄生蛊!

不是说这蛊种千百年难见五次吗?怎么他们就来一次就撞见了?

卢行歧刚刚那下扒拉,是看到寄生蛊寄生的游丝了吧?

几个小时的行程,蛊种全部回避,寄生蛊的力量恐怖如斯,闫禀玉藏在石堆背面,后怕不已。他径自抽刀,撞上她忧惧的目光,安抚地按了按她的手臂,然后转刀向外,巡视地望向半空。

闫禀玉丝毫不敢松懈,压低呼吸,一声都不敢出,生怕惊动停栖的寄生蛊。她可不想被寄生,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确认周遭,寄生蛊身周的游丝没有追踪向他们,估计是不小心踏入它的地盘,才被残留的蛊力袭击。这蛊种生性倨傲,非轻易不寄生,或许只要远离它绕路过去,就能离开石洞。卢行歧凑近闫禀玉耳边低语,将想法告诉她。

萨坛几步之遥了,回头路不可能走,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闫禀玉再怕被寄生,也要一试。她同意地点头。

如此,卢行歧半身探出石堆,纵览石洞内部,看路线怎么规划最好。心底有数之后,他手绕抓多余绳子,带闫禀玉矮身出了石堆。

石堆做掩避,几步几步的挪动,随着越来越接近寄生蛊的中轴线,卢行歧再次确认一眼寄生蛊的情况。那蛊种依旧落在原位,婴儿般的虫身阖着眼,翅膀张开微微翕动,像处在休息状态的懒怠。

也幸好渊底河流不再有大动静,整个石洞环境平稳,只要他们足够小心,就能够不惊动寄生蛊。

闫禀玉只管跟步,是一丝不敢去看寄生蛊,和有什么揣测的想法,她心底一直记挂过崖时的异常,总觉得当下的行为和意识不属于她。这种时候就显现出鬼的好处来,无心,无可寄。

他们绕到石洞尾端,终于看到木梯,卢行歧一个眼神,让闫禀玉先上梯,他垫后。她没有犹豫,率先上梯,连跃四步。脚下安静许久的深河,却在这时突然涌浪起声,哗啦几下狠狠冲刷向崖壁,她手扶崖壁,站在木梯上,掌底脚底微微传来麻痹的感觉。

那一阵浪,竟将山体给震晃了,卷起的水汽散进空气中,流雾变重,缓缓沉低。

卢行歧和闫禀玉都没预料到这个突发状况,僵硬地顿住了。空气太潮湿,闫禀玉的呼吸重到,胸口大肆起伏。

巨浪退去,石洞恢复安静,紧接着洞内不知哪处发出“嘣”的清脆落地声,像石堆上的石子滚落,骨碌碌地滚动几下,停止。

接二连三的动静,卢行歧预感不妙,震惊地望向寄生蛊,停栖在头骨上的寄生蛊双翅翕动加快,虫身四肢动了动。他不由抓紧系在身上的绳索,以便及时反应。

闫禀玉踩在木梯上,看不到洞内情形,也很慌,更不敢乱动,怕惊醒那个万蛊王。卢行歧身在洞内,浑身紧绷,她看着他,静静等待。

她腰间绳索骤然一紧,正奇怪,卢行歧回过头赫然一声:“退!”

出事了!闫禀玉不及思考,立即探出脚回踩木梯,石洞内忽然迸射出一道极其高频的尖鸣,像一把刺刀,戳穿耳膜,尖鸣声直接在脑骨里炸开!这道声更是让她头昏脑涨,视线不清,木梯摇晃着出现叠影,怎么也踩不中。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千军万马般的骚动,潮水涌流一样地快速逼近。闫禀玉抬起模糊的视线外望,就见空中地面乌泱泱的有一大群东西向这边汇聚。

看不清,但不难猜,那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形形色色的蛊种,不断发出奇声怪叫。完了!捅到蛊种窝了!

寄生蛊没有寄生的打算,才会呼唤蛊种到此,闫禀玉此时身位离萨坛还有近二十米,走到一半蛊种就会来袭,退回洞内更安全,掉下悬崖就一丝生存机会也无了。不知道寄生蛊会不会发起攻势,卢行歧无法到木梯上接人,一边盯着寄生蛊一边喊:“看准,踩脚,快退!”

他拽紧绳索,打算送她一股力。

尖鸣的后遗症散去些,闫禀玉在重影中找到实位,一脚跳了过去,再准备踩第二块梯时,头顶滚下轰隆隆的声响,她猝然抬头,就见一颗巨石快速滚落,直冲她而来!

巨石速度太快,瞬息就到头顶,紧急时刻慌不择路,哪还管视线清不清,闫禀玉依靠脚感跳到下一块木梯,巨石随后砸落,将她此前站的木梯给砸断。正庆幸之时,那石头一歪,像有意识一般生生将坠势转向,横砸向她的位置。

闫禀玉匆忙后退,巨石擦着她的脚尖砸过,没有伤到她,但却将木梯砸歪。她整个人跟着失衡,身体往后倒。身位迅速下跌,惊慌之时脑中求生意识强烈,她距离石洞不过一米有余,还有机会的。她胡乱伸手,企图能抓到什么。

还是卢行歧先反应,手臂绕抓绳索,猛力拽拉,将闫禀玉一把拽进石洞。她失措不稳,他拦腰扶住她,说:“站好,解开绳。”

他并未给她缓冲的时间,直接交代事做,因为石洞外面,崖壁之上,已经聚集了数百蛊种,飞的爬的,几乎遮天蔽日地虎视眈眈。

卢行歧睇视着众多奇形怪状的蛊种,一手拿刀,一手解开自己腰间绳索。寄生蛊不愧是万蛊王,能召唤这么多手下,还真别说,这种壮阔场面,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立阵斗鬼的感觉。

阿爹心善,譬如伏波渡一行,无绝作恶的怨鬼,反而给它们留一线余地。他不同,行事直取目的,要不如何能以阴身再次召唤出那柄曾反噬过他的拘魂幡。在外名声算维持得当,但在梧州府,地底下那层东西,听到他的名字,魂都得抖上几抖。

念及旧事,他心底升起一丝暴戾的雀跃,抓住解开的绳索,回身将饮霜刀塞进闫禀玉手里,“你挡片刻,我去去就来。”

寻常蛊种奈何不了闫禀玉,既然寄生蛊暂无异常,先解决眼前困境。卢行歧往石洞内走去。

闫禀玉没有多问,应了声“嗯”。

她刚观察了眼寄心蛊,它镇定地落在尸骨头颅上,无其他异动,能引来如此多的蛊种,应该就是它的“功劳”。由此可知,它并不想寄心,一进入人身就得栖心至死,如果她是寄心蛊,也不想过这种束缚日子。

这么看来,大boss不动,其余的蛊种里,也就春风蛊和迷心音难缠。虽然它们量多,但以质来讲,他们还算有点胜算的。闫禀玉分析着,勇敢踏出一步,出乎她意料的是,无论飞的还是爬的蛊种中,有一部分唰啦后退,撤出包围圈。

这就是滚氏血脉的力量吧,闫禀玉更有信心了,想起手上有个未愈合的伤口,撕开创口贴,挤出血,往外撒一圈。唰唰唰,登时又退开一批蛊种。

开挂的有趣,闫禀玉把指尖血往刀尖上抹一轮,看起来应该更有效率更带劲,她做这个动作时,面带诡笑,看着有股邪修似的诡异兴奋。饮霜刀刀刃寒光赤色,别是好看,她提刀在空中耍了几下,蛊种们犹豫不决不敢靠近。

蛊种们迟迟不攻击,寄心蛊怒了,尖利地咆哮一声,那白肉身子都在颤动。

这尖声极伤听力,因为不知道蛊种在寄心蛊的催促下,会发出怎样的攻击,闫禀玉只能用单手捂住耳朵,另只手持刀防备。

然而比攻击更早的是惩罚,逃跑的蛊种在短瞬间纷纷失去生息,从空中或崖壁掉落。寄生蛊竟然将它们都杀了,这原始蛊果真倨傲,不容背叛,只是它身未动,是用什么杀的蛊种?

闫禀玉想不明白,不过蛊种也没给她时间想,忽而蜂拥群起攻之!疯了般不管不顾,尽管会被饮霜刀削砍,被刃上血液灼烧痛嚎,也要不停攻击,似乎不听令的后果比之更痛苦。

蛊种数量太多了,左右脚下趋近,饮霜刀劲巧锋利,闫禀玉抡劈起来毫不费劲,也逃不过多方攻势。卢行歧呢,他去哪了,怎么还不来?

闫禀玉被蛊种围势逼退两步,寡对众迟早不敌,她动起其他主意,手放刀刃,打算再洒点血。蛊种忽然一改癫狂,按耐不攻,她还以为是血让它们忌讳,但下一秒霍地从崖底蹦上来个巨物,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迅疾朝她砸去!

那不是之前在崖壁偷袭她的石头吗?还真有意识,能自如行进,什么玩意呀?!被砸到就真成肉泥了,闫禀玉得躲,她知道径直躲不过,机敏地走蛇形,两轮走位后拉开距离,她快速朝石洞深处跑去!

洞内尸骨石堆无数,能阻碍巨石,将想法付诸行动时,闫禀玉也在心中呸自己大逆不道,拿祖宗苟命。

没跑两步,迎头撞上副身体,衣襟熟悉,卢行歧终于来了。闫禀玉刚要开口让他小心,他揽过她肩膀摁进自己怀中,高大的身形笼罩住她,让人瞬间安心。

有什么在耳边呼啸而过,携着凌厉的劲力挥击出去!再接着是噼里啪啦一阵碎响,像泥石流的动静。闫禀玉从卢行歧怀里掀开眼看,看到他手臂攀绕着一道绳鞭,鞭梢缠了许多压重的碎刀片,跟狼牙棒似的,森然寒亮,鞭梢底下是一堆碎石。

闫禀玉猜测,那碎石该不会刚才追她的巨石吧?

“那是巨石蛊,只有一身蛮力。”卢行歧语含不屑的解释。

“你这绳鞭是攀登绳改造的吧,刀片哪来的?”

“翻了陪葬品。”卢行歧自然而然道。

原来刚刚是做这件事去了。

闫禀玉表情难言,简直忤逆祖宗,心底默念:各位祖宗,形势所逼,有怪莫怪……

“你会耍鞭?”

“道家法器中有一法鞭,打鬼示魂,我自小便会。”

卢行歧放开她,像是特意展示般,举臂挥击绳鞭,原先柔软的鞭梢被力道支使,甩击向四方八位,将蛊种尽数逼退。短短几鞭打得蛊种的围势七零八落,溃不成兵。

这鞭可比近身战省力,闫禀玉跟在一边可以喘口气了。那绳鞭很是简陋,却被卢行歧耍得得心应手,臂力挥甩,鞭梢抖着刀光呼啸破空,霸气威风。

闫禀玉在旁边看他,他那双眼紧抓猎物,挥击绳鞭时,眼瞳蕴着清亮的意气,脸上一副青少年叛逆的飞扬跋扈。

他这是杀兴奋了?

闫禀玉忽而有些可怜这些被寄心蛊当作炮灰的蛊种。

第92章 (加剧情1000) 击鼓山巅,群……

“对了,荧光绿色会飞的蛊种是传音蛊,你别杀错了。”闫禀玉不忘提醒。

卢行歧点头。

十几个回合的甩鞭,蛊种各处飞散,不敢贸然进攻。即便寄生蛊再驱策,也不会形成多大的威胁,就是不知道它有什么后招。

闫禀玉和卢行歧也已靠近通往萨坛的木梯,回头望,寄生蛊依旧停栖,双翅扇动,暂时没有异常。这原始蛊能共天寿,年纪不是白长的,她总觉得它心思深沉。

“现在怎么办?”

“多数蛊种惧你,其余的我拖住它们,你看准时机过崖登顶。”卢行歧挥鞭击杀一只蛇蛊,说道。

“嗯。”登顶要尽快,留给回程的时间不多了,闫禀玉扒住崖壁,探头去看被巨石蛊破坏的木梯。

木梯砸断了两根,原本能容双脚,现在只能单脚通过,还不知道有无松动。

收回目光时,闫禀玉不经意看到深渊,一瞬间,那种拖着她下坠的幻觉又来了。她站在崖边,好危险,得离远一点,她这样想着,却不知自己是在渐渐走向悬崖……

卢行歧在对付蛊种,余光一直在她身上,及时拽住她手臂将人扯了回来。他皱眉拉她到身后,挥鞭的间隙问:“你怎么回事?”

被拉回来时,闫禀玉倏然清醒了,她清楚地意识到,这绝对不对劲。

“我……很不对劲,已经是第二次幻想跳崖了,是中了什么蛊吗?”

卢行歧想到什么,眉宇凝重,“是迷心音出现了,它善识人欲,而你恐惧落崖,恐惧的另一面也是欲望,它正是捕捉到了这一点,让你的恐惧走向真实。”

未过崖时,闫禀玉就担忧无边深渊,踏上木梯后才开始出现幻觉,那是不是表明,迷心音一直潜伏在附近?

“假如真是迷心音所为,可我没听到任何下蛊的旋律,你听到了吗?”

卢行歧又鞭落一只扑袭的蝶蛊,说:“迷心音以听觉下蛊,但五感相通,我猜想它的一年一相进化了,可通过视或闻下蛊。我无心,修过心志,它没那么轻易迷惑我。”

五感相通,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迷心音了,闫禀玉可惜道:“那现在,登不得梯了。”

“是。”

他们心知肚明,得先处理掉迷心音,方能顺利过崖。但是,其无形,如何窥探?

解决完一批蛊种,卢行歧回头问:“适才你在看什么?”

闫禀玉说:“巨石蛊砸坏过木梯,我想看那梯是否还能通行。”

卢行歧听完,抽鞭出崖,鞭梢沿着崖壁轻轻卷上木梯,他收力试探,如此两回,再甩鞭回来。

“木梯未松动,还可通行。”

闫禀玉点头,蛊种逃的逃,死的死,寄心蛊按兵不动,大好的机会,却只能干等。

“除了跳崖,你还有无其他幻觉?”卢行歧又问了一句。

闫禀玉摇头。

“嗯,你去寻个隐蔽处躲身,切记不闻不视不听,我去会会寄心蛊。”其实卢行已有打算,寄心蛊强大的蛊能,应是运用巫蛊之力去驱役和击杀其他蛊种。巫蛊之力的游丝他看得清,倒是可以抵挡一二,寄心于他也无用,只要一击即杀,寄生蛊就不会威胁到闫禀玉。

“那你多加小心。”闫禀玉知道无心无可寄,不用担心卢行歧,得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别给他拖累。她往石洞的狭挤处走,打着空间越密闭巫蛊之力游丝越少的想法,她找到洞壁一处凹陷,藏身进去。

卢行歧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然后拖着绳鞭,缓步走向寄心蛊。

只要一击即杀。

他想着,臂力下沉,铮然抽出绳鞭,刀光寒冽的鞭梢发出呜呜的啸声,如毒蛇般扑飞向前击向寄心蛊!

寄心蛊纹丝不动,在鞭梢即将触碰到它时,空中飞过一粒石块,精准地将鞭梢打偏。

卢行歧顺势收鞭,看着凭空出现的春风蛊,鬓边戴花,容貌极美,但不是昨夜死在他刀下的那只。

那春风蛊打量着卢行歧,怒目嗔声:“柳条儿就是被你杀死的?皮相果然绝等,他受不住诱惑,死有余辜。”

春风蛊的出现,卢行歧并不恼怒,而是轻轻勾起嘴角。这便是那只狡猾原始蛊的后招了吧,还有迷心音,藏在哪呢?

春风蛊被这邪气的笑容晃了晃神,心底异动,下一刻带刃的鞭梢暗鬼一般悄无声息地甩到面前,惊诧之余旖旎心思早散了个尽。他抬腿踢开鞭梢,点足前掠,手掌顺着鞭身袭向卢行歧!

卢行歧抡鞭回甩,鞭梢偷袭向春风蛊后背,春风蛊被迫收手飞离,鞭梢劈了个空,重重落到地面,将石地打得石砾飞散,留下数个坑洞。

还未落稳,那绳鞭复追击过来,春风蛊移步躲避,身形掠飞,动作灵动轻巧。但绳鞭有如鬼魅般悄声匿息,在他以为躲过去时,又无声出现在身后,将他精美的华服都刺破几处。

不知卢行歧如何运用的劲力,那锃亮的鞭梢简直像有意识,潜行追踪,春风蛊躲得狼狈至极,反观那鬼站定原地,好一个气定神闲。不能再如此下去,那鬼有长鞭,他近身不得,于是向某处使了使眼神。

卢行歧注意到了这个眼神,眉尾轻挑,挥击绳鞭,速度更快,招式更狠。好几次缠着春风蛊的脖子去,刺穿他娇嫩的皮肤,血色染开,片片荼靡。

春风蛊又一次掠高,被卢行歧的绳鞭卷住腿,正要将他扯落地。鞭梢尽是锋利刀片,他小腿已是血迹斑斑,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这让爱美如命的春风蛊恼怒不已,朝某个方向低吼:“快呀!”

两次了,迷心音就潜藏在那个方向吧,卢行歧露出个冷笑,猝然收鞭,鞭梢猛地改向,狠狠击打某处空气。

数十下鞭挞,直到一道低低的哀嚎吟出,又短瞬消失,如同幻觉一般。

春风蛊落地后,眼看转变的局势,惊愕不已。迷心音迷惑不得卢行歧,竟是这样就死了!

一阵轰隆的巨响,打断春风蛊的思绪,就见漫天石块兜头砸下,他掩头躲避,很快被压在石堆底下。

闫禀玉躲得好好的,卢行歧突然出现,一把将她抓了出来,“迷心音已死,寄心蛊不知还有什么动作,你需尽快过崖登顶,才能安全。”

他语气又急又快,闫禀玉即便还有点懵,但记得他的嘱托,把饮霜刀留下,说了句“你也要小心”,拔腿就往外跑。

将要跑到崖边时,她看到从石堆里蹦出的春风蛊,原来之前的蛊种只是为消耗他们的体力,寄生蛊的后招在这呢,真阴险。

同时春风蛊也察觉到闫禀玉的存在,顺着她奔跑的方向,看到它们蛊种最忌惮的萨坛。他啧了声,疾步掠飞过去,欲擒拿住她。

“啪!”

一记震荡空气的啸声,烁着寒光的绳鞭拦住春风蛊的去路。

卢行歧挡在前,不可一世地睥睨着浑身破烂的春风蛊,笑道:“看清楚了,你的敌人,是我。”

春风蛊被这目光刺激到,绳鞭再次甩过来时,竟丝毫未躲,迎刃而上的用手臂卷固鞭身,震力猛扯!鞭梢的刀刃狠狠陷进肉身,他全然不顾,拼着股劲将绳鞭夺了过来!

“啊——!”春风蛊用内力震断了绳鞭,恨恨地扔到地面,因伤重累及肺腑,不由地吐出一大口血。手背擦拭过嘴角,他扬起带血的笑容,越过卢行歧看向扶着崖壁准备登梯的闫禀玉,放声道:“接下来,我们见真章。”

春风蛊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卢行歧移步挡住他的目光,“废话少讲,有招就使出来吧。”

春风蛊扯扯嘴角,侧过身形,背后骤然飞出一群飞虫,身如墨黑,嗡嗡扇翅。

沉冥蛊?卢行歧眉头轻皱,心底轻嗤,招数还挺多。

“去吧!”春风蛊一声令下,沉冥蛊蜂拥而上。

卢行歧退后几步,抽出饮霜刀,迎向沉冥蛊。

春风蛊在一旁观战,偷得片刻轻松,脏腑仍然顿痛,他咳嗽两声,对着空气低声:“没法迷心诱情吗?”

“无心?藏情?”

鬼身当然无心,藏情,藏在哪呢?春风蛊的目光落向崖壁外,忽而了然一笑,“我知道如何乱他心性。”

闫禀玉扶崖登梯,看不到石洞内景象,也不知卢行歧被沉冥蛊缠住,脱身不得。她这次只管过崖,视线不偏不倚,惊险踩过断掉的木梯,身后忽传来追逐脚步。

不知是敌是友,她谨慎地回头,见是卢行歧,“你怎么来了?解决完了吗?”

卢行歧笑笑点头,“是的,我们一起走吧。”

“这么快?”闫禀玉嘀咕一句,没多想,转过头继续过崖。

忽闻一声“噼啪”,像什么断了,闫禀玉余光一转,看到卢行歧踩折了木梯,整个人往下坠落,她慌张回步,伸手去拉他,“别!”

也是这抖颤的一声,让身在石洞内的卢行歧走神,被剩余的几只沉冥蛊咬上手臂,他挥刀削掉蛊虫,极速向崖边掠近,想一探究竟。

春风蛊飞身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表情若有所思,“往哪儿去啊,想逃呀?”

“不要!”惊恐的一声。

那是闫禀玉的声音,即便碰到危险,她不会如此撕心裂肺。迷心音,一定是迷心音,春风蛊有其二,迷心音怎么可能只有其一,是卢行歧疏忽了。他更换招式,横劈竖砍,招招直抵命门,逼着春风蛊后退,全然不顾肩上又落下几只沉冥蛊。

春风蛊被卢行歧那股疯魔劲逼得差点招架不住,身上好几处挂彩,鲜血滴淌。正要催促迷心音,却见他猛然顿住,弯腰捂紧胸口,刀也落了地,十分痛苦的模样。

春风蛊愣了愣,对着空气道:“你说他,心性动了?”

“哈哈!”春风蛊大喜过望,当着卢行歧的面捡起饮霜刀,用刀尖挑起他下颔,轻佻的目光观赏他痛苦的容貌,“肤如白瓷,略带病色,美则美矣,但过于阴戾。”

刀尖向下,在卢行歧肩头划开一刀,春风蛊哈哈大笑,“这是还你的,我身上的刀口,一下一下都还你!”

对于那些割在身上的伤口,卢行歧只是皱眉不解,丝毫没有反抗。

“惠及,你别总逗同馨,他人小,心思又细,老给我告状,手心手背都是肉,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让我如何断嘛……”

是阿娘,坐在梳妆台前,拈着钗花,苦恼选择的模样。转过脸时,她笑吟吟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刀。

“你叫行歧,可小字惠及,名是愿你不随大流,有所作为,字是随你有所不为,愿天恩惠及吾儿……”

是阿爹,在他因为争强好胜而受伤,阿爹在他卧房,情真意切地劝说他。但说完话的阿爹,忽而怒相,又在他身上划下一刀。

“哥,凭什么你的禄根①长得比我还好,凭什么你从小身体就强壮,我不要当总是生病的弟弟,我想要做哥哥,我要跟你换过来……”

是同馨,他早夭的二弟。像小时候对招练武那样,同馨耍赖,握刀不小心割伤了他。

“卢行歧,我觉得,我们之间,至少应该,要有点信任的……卢行歧,你不会让我出事吧……”

这些话,是闫禀玉说的。现在她正抓着饮霜刀,刀尖对准他的身体。

“闫禀玉……”卢行歧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无视刀刃,好像有什么忘了,似乎很重要。

“对,我就是闫禀玉,来杀你了!”春风蛊笑着,将饮霜刀抵在他胸口,逼他退到悬崖边上。

卢行歧看着眼前这张自称为闫禀玉的面容,双目兴奋,表情狰狞。他兀自判断,她不是这样的。

隐约要抓到什么,但却寻不到头绪,崖壁有身影移动,余光望去,他看到另一个闫禀玉。脑中一线清明,他的目光下意识去追逐,在崖壁上一边登梯一边回头的闫禀玉。

……

卢行歧踩断了木梯,身体往下掉,闫禀玉着急去拽他,没拽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崖。

“不要!”

那种亲眼目睹的无力,太绝望了,她吓到嗓子都抖了。不过好在卢行歧抓住了木梯,可他只抓了单手,无法支撑太久。

“你等等,我想办法拉你上来,我会有办法的。”她安慰他,更安慰自己。

卢行歧在下面冲她笑笑,没说话。

深渊无边无底,人微小一点,摇晃在其中,好脆弱。闫禀玉看得心酸,挪开了目光,她不能受情绪影响,她得冷静,才能更好地施救。

闫禀玉开始参考周边环境,脑中迅速制定对策:她此时站在他坠落的前一梯,半米距离,得倾身过去才能拉他上来。可她脚下只有一块木梯支撑,倾身加重力,她知道这样无可操作性,不小心还会赔上自己。

必须得找个借力点,能撑住她和卢行歧的体重,才能多几分成功几率。她在崖壁上摸索,勉强找到一块能用的凹缝,可以抠得进三根手指,不算万全,但时间紧迫之下,只能先这样。

闫禀玉右手抓稳崖壁,蹲下身伸出左手,“卢行歧,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卢行歧举臂去够她的手,奋力地想握住,却总是差一点,差一点。

他或许没力气了,闫禀玉迁就地低下身子,越来越低,直到快抓不住崖壁。眼看他总也抓不住,她最后着急了,“你不是会轻功吗?脚蹬一下崖壁,借个力……”

说着,闫禀玉突然噤声,她望着单臂吊挂的卢行歧,想到什么,目色逐渐怀疑。

她见过他倒挂金钩仅靠臂力就能抱她上墙的轻松,见过他飞崖走壁的灵敏,他又如此谨慎,过崖要用绳索绑缚彼此,怎么会允许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关心则乱,这么一想,这个“卢行歧”十分不对劲,明明前脚才去应付春风蛊,后脚就跟过来了。卢行歧再厉害,没有阴力,对付春风蛊的身手和外挂,不可能这么短时间能解决掉。

他不是卢行歧,极有可能是迷心音制造的幻觉!闫禀玉确定之后,起身扭头就走。

她应该更警醒的,卢行歧那边危机四伏,耽搁的时间,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变动。

“你要去哪?你不救了我吗?”

“闫禀玉,救我!”

“救我啊,我没力气了,我要掉下去了……”

“卢行歧”在后面喊着,哀声乞求。

一样的面庞,一样的声音,那样哀求,闫禀玉的心动摇。如果是她判断错误呢,如果他真是卢行歧呢,如果……如果……

……

她独自迈步朝前,但屡屡回眸,目色不忍、犹豫,也有恐惧,却依旧向前。

卢行歧望着,脑海里莫名浮现一句话:我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我觉得,只要有心,便无难事。

他唇边慢慢弯出一丝笑,轻念:“闫禀玉……”

她才是闫禀玉,即便中了迷心音,仍旧百折不挠地坚定心性。比此时被控心性的他,聪明厉害许多。

“去死吧你!”春风蛊手腕转刀,换个更容易刺刀的手势,不料刀转一半便动不了了。他愕然抬头,发现卢行歧迷朦的眼神不知几时变得隐晦阴狠,手掌直接握住刀身,将刀夺了过去。

“你……”春风蛊刚张口,卢行歧霍然半转身,攀扯住他胳膊,邪气一笑,竟拖着他往崖下跳!

春风蛊本相之外,可止血生肌,那假如形体不再,生机如何而来?

坠落的过程中,卢行歧将刀刺进春风蛊胸口,轻声道:“去死吧你!”

胸口传来剧痛,春风蛊惊恐不已,朝着石洞某处大喊:“救我!快救我!”

然而他唯一的希望,却被凭空飞来的一把血光森然的刀戳刺,死死地钉在崖壁上。

很快,惊恐的叫声被暗流涛声淹没。

血淋淋的崖边,一只手慢慢攀了上来,然后是第二只手,同样的血淋淋,形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被“卢行歧”的声音追赶着,闫禀玉终于过了崖,再爬三块木梯就能登顶了。她忍住不再回头,手攀脚蹬地爬上去。

她不知道滚氏已经五年未进圣地,自然无法检修木梯,在踩到第二块木梯时,因木质腐朽断裂,她踏空整个人猛地往下掉!

挂在崖边的卢行歧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猛地揪紧,幸好闫禀玉反应及时,手脚配合地踩到底下的木梯,最终稳住了身体。

惊险过后,闫禀玉突然发觉“卢行歧”的声音消失了,像是有心灵感应,她转过头去,先看到空荡的崖壁,再看到同样处境堪忧,挂在崖边的另一个卢行歧。四目相望,疑惑,确认,她张了张嘴,露出个笑容,不过眼圈也红了,瞧着从未有过的楚楚可怜。但她很快转过头,继续攀爬。

在她顺利登上山顶后,卢行歧纵力翻身进石洞。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到洞壁拔出饮霜刀,向寄生蛊走去。

外边天色灰沉郁结,气候似乎将变。

饮霜刀上的鲜血结成冰霜,严寒天气,圣地是要下雪了么?

卢行歧举刀向寄心蛊,眉头一挑,讥讽声:“你也不过如此。”

尽管他受伤几处,此身衣衫狼狈。

“杀了我,你会后悔。”寄生蛊说话了,嗓音沉沉,像成年男性烟嗓的声。

没有把柄可使了吧,无力的威胁,在卢行歧听来,十分可笑。他抓怨鬼恶鬼时听得许多,都腻了。

卢行歧笑了笑,眼底尽是不屑,“你以为我不敢?”

寄生蛊立起幼态的孩身,面容冷淡,挑衅道:“你且一试。”

饮霜刀刀尖逼近,卢行歧远望萨坛,闫禀玉已经拿起铜鼓。几经劫难,她衣衫难免不整,发丝乱在两鬓,被寒风吹拂着,可她高昂起头,目光那么坚韧。

寄生蛊对她已经没有威胁了。

“那我便一试。”饮霜刀穿膛而过,将寄生蛊剖成两半。

就在此时,铜鼓击响,浑厚庄重的鼓音一声一声地,传递向圣地的每个角落。

卢行歧拔刀,向外走去。

圣地蛊种闻声倾巢而出,于是天地间尽是窸窸窣窣爬行和扑腾扇翅的声响,无数的蛊种汇聚在萨坛下的石地上,朝拜向在山巅站立、代表萨神的闫禀玉。

铜鼓击响,象征巫蛊之力的游丝,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弧光,碰撞,漂浮,如火树银花一般绽放在空中,点亮了这片阴翳的天。闫禀玉陷在如此一片景色,容光瑰丽若仙,只是神色有些迷茫。

当她看到站在崖边的卢行歧,目光相触,处境皆安,她不由笑了笑。

笑时颊边那滴滑落的泪,更叫她有了悲悯的神性。

……

在山下等了两日的滚荷洪也听到了鼓声,她极目远眺,见九十九垴的结界迸发出弧光,那便是圣地的巫蛊之力。

山底的毒虫蛊虫也听到了鼓声,聚集到界门外,匍匐朝拜。

望着这一数十年未现的盛景,滚荷洪忽觉胸口滚烫。

击鼓山巅,群蛊毕集。

他们成功了。

第93章 柳州府完

铜鼓击响后,闫禀玉也看到了象征巫蛊之力的游丝,闪烁着光,在空中漂浮。她还看到朝拜于萨神力量的百蛊,还有石洞崖边站着的卢行歧。

天气真冷,半下午的天,落寒露似的,脸上冰疼。她望着卢行歧的身影,报平安地朝他挥了挥手,他没有回应,而是几步急掠,登上木梯过崖。

身手矫捷,应该无大碍,闫禀玉转身在萨坛放好铜鼓,背后就有脚步声至。她就知道,以他的身手,过个崖而已,轻轻松松。

转过身后,看到卢行歧身上各处伤口,衣服破烂不复风度,闫禀玉有点吓到,“怎么回事?”

卢行歧走近,无所谓道:“一时疏忽,被春风蛊得手了几刀。”

估计没有阴力,也无法让衣衫整洁,闫禀玉从未见过他这样落魄,稀奇,也有点不是滋味。

衣衫不会恢复,那伤口呢?进圣地有实体,伤口是不是也跟人身一般,恢复需要过程?她伸手过去,指尖轻拨开布料,看到豁开的伤口呈现出暗色,无肌理血管,像阴气凝结在体内的样子。

闫禀玉如此地看过卢行歧身上几个伤口,之后被他握住手阻止,他说:“出了圣地,阴气丰盈,便会完全恢复。”

“那就行。”闫禀玉说,心底却不这么觉得。她很自私地庆幸,幸好崖壁坠落的不是他,不然她要受谴责。

仅仅如此吗?当然不,她确认这些伤口时,那日藏象改道,他目睹她坠崖的心情,她也能体会到,心思也明了几分。

卢行歧慢慢松开她的手,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越过他的身体,一阵无痕的风儿一般,轻轻地抱住他。很快松开,他都来不及错愕,微微僵硬地问:“怎么了?”

闫禀玉抹了抹凉透的脸,说:“担心你啊。”

卢行歧垂眸盯着她的脸,她眼睛水涤过般的清亮,不遮不掩的,倒叫他无措。

“你知道吗?我过崖时,迷心音造幻觉,变成你的样子坠崖,仅靠一手抓住木梯,岌岌可危。我回身去施救,差点中计。”她话锋转得比那个怀抱还快。

卢行歧不知道这些内情,很是讶异,被引入语境,“之前问你,不是说只有跳崖的幻觉吗?”

闫禀玉两手摆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突然的。”

她就很无所谓,不想深究的样子,卢行歧笑笑,问其他的,“那你是如何察觉,那是幻觉的。”

“我就觉得你没有那么无用,明明能飞檐走壁,怎么过个崖都能掉下来,并且,你不是会向人求救的性格,你只会用计谋去胁迫人,让人不得不帮你……”她边走边说,还有些形容的小动作,絮絮叨叨,很是生趣。

卢行歧说:“这算是夸奖还是贬低。”

闫禀玉一笑,挑眉露个有趣的眼神,“夸奖。”

卢行歧也笑。

在这孤寒的山巅,无伤大雅的三言两语,冲淡了大起大落的惊险。

底下群蛊还在朝拜,闫禀玉没忘记正事,说:“我要怎么获得传音蛊?直接唤名吗?”

卢行歧:“唤名即可。”

闫禀玉便朝底下喊了声:“滚衣荣!”

很快,蛊种群里飞出一只荧绿飞虫,扑翅而来。

闫禀玉伸出手掌,飞虫停在她指腹,仔细观察,外形普通,就颜色较艳丽。挺正常的蛊种,放在外面世界顶多得个美丽的称号,谁能知它还是只无限重生的蛊。

将这只传音蛊收进口袋,她又问:“对了,你知道以前滚氏家主的名字吗?”

卢行歧点头,告诉她,“滚潇亦,潇洒、何亦之名。”

闫禀玉便唤名:“滚潇亦!”

蛊种群里没有立即反应,她以为蛊种被吞噬了,颇觉可惜地道:“传音蛊不得令,或许不存在了。”

卢行歧却说:“再等等。”

他眼睛注视,在蛊种群里发现一丝异动,“出现了。”

闫禀玉再看去,蛊种群里真的飞出一只蛊虫,虫身荧绿色不比之前那只鲜艳,看着些许老态。还真的有,她好奇,“你怎知滚潇亦的蛊种还存在?”

卢行歧解释:“传音蛊四五十年蜕变一次,时间算来,生命也快到尽头,反应会慢些。”

原来如此,得手两只传音蛊,就该返程了。之前心情紧张,身体经历高强度运动,现在松懈下来,寒冷便透肤刺骨,真的好冷!闫禀玉搓着手臂,瑟缩身子,鼻间皆是冷冽的空气。

广西地区几乎不下雪,荷洪阿婆说圣地有雪,那是真的准备下雪了吧。她抬脸看,空中除了游丝弧光,还凌乱地飞着一些细微冰粒。

卢行歧忽然抓过她的手,说:“要下雪了,我们得赶在风雪覆路前找到过夜的地方。”

“嗯。”

闫禀玉便跟着他下崖。

在经过石洞时,她看到打斗过后的场景,石块散乱,尸骨挺好,看得出有特意的敬畏。

过完崖到平地,他们去找背包,但蛊种还聚集在那儿,恰好挡住了背包的位置,寸步难行。

闫禀玉像小时候赶鸟雀那样,脚蹬了下地,挥动双手,“嘘——快走!要下雪了,快走吧!”

原以为要费些功夫,不曾想话刚出口,蛊种们一瞬间作鸟兽散。

闫禀玉有些呆住了,这些蛊种听得懂话,还挺好相处的嘛。

卢行歧快步去拎起背包,问了句:“你可以看清巫蛊之力的游丝了吧?”

“是的。”

他说:“你身有滚氏血脉,又击响铜鼓,得到萨神的认可,也得到了在圣地庇佑下生长的蛊种认可,现在的你自然可以驱使它们。”

闫禀玉眼睛发亮,“我真的有这么厉害?”

“当然。”卢行歧说,后半句中肯,“至于更精进的培育术和巫蛊术,得多加练习。”

那些闫禀玉现在不敢想,单控蛊就足够让她惊喜,相当于在未来的道路上,她有了一个保命的本领。

卢行歧看她惊喜的雀跃相,说:“你可以试一试控蛊。”

背包里有个小竹筒,荷洪阿婆给的,用来装传音蛊,闫禀玉听了,兴趣盎然地从包里找出来,拔开盖,令声:“传音蛊,进竹筒里。”

将传音蛊取出来,她定定望着自己掌心,眼神期待,睫毛上落了冰粒也浑然不觉,一眨不眨。

传音蛊双双展翅,竟径直飞入竹筒中,闫禀玉瞪大了眼睛,目睹传音蛊飞进后,满足地盖上盖,欣然道:“我们快走吧。”

接下来的行程紧赶慢赶,在冰粒变成雪片飘下,他们终于在入夜前找到一个不大的山洞。拾柴整顿,火焰燃暖,他们坐在洞中,都不禁望向洞外的雪景。

时间已是夜幕降临,但因着山林覆雪,圣地亮如白昼,雪片飘洒间,混入游丝弧光中,映衬得眼前的这个世界如童话梦境般。

按理说圣地树木撑天,雪落不满地,但他们所在位置宽阔,寥寥几树,山地伏草,就见雪铺满开去,蓬松白洁,不怯黑夜。

如此场景,对从未见过雪的南方孩子太具诱惑力了!闫禀玉烤火暖身后,就到洞口去,手臂伸向外边接雪,风雪吹得皮肤冰冷麻痹,再回来烤火,往复几回,乐不可支。

卢行歧默默添柴加火,怂恿道:“想玩就去罢。”

闫禀玉站在洞口,戴起了冲锋衣的帽兜,猛地转过脸,吸吸被冻红的鼻子,说:“会很冷。”

她眼睛亮着小簇的火苗,有些狡黠之态,言不由衷的,卢行歧顺着说:“冷就回来烤暖。”

对呀,多简单的事,人总是顾虑太多。闫禀玉拉尽拉链,搂紧外套,丢下个“好”字,就踏雪出洞了。

雪蓬松柔软,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响,声响掺杂进簌簌而落的雪中,再被雪球的碰撞声惊散。

没有手套,团雪球是个折磨活,但又架不住心中欢喜,闫禀玉忍着冻骨的寒冷,连抛几个雪球。然后实在刺痛得受不了,歇了兴趣,呵气搓热手。

背后有踏雪声响,闫禀玉回头瞧见风雪覆身的卢行歧,她笑了笑,问:“你以前见过雪吗?”

卢行歧来到她身边,并肩而立,说:“未曾。”

“那刚好,我也是第一次见。”

两人一起看雪,雪洒白了头。

考大学为时省路费和助学金政策,闫禀玉选的省内学校,平日有空就勤工俭学,毕业后忙于挣钱攒钱,旅游什么的,统统没有。圣地一行,虽然危险,但也变相地全了一个小愿望,闫禀玉略带感慨,“雪真好看呀。”

卢行歧侧了目光,伸出手指掸走她发间雪粒,回道:“是好看。”

寒风凛冽,闫禀玉往卢行歧身旁凑了凑,最后再看一眼广袤而白净的雪山。冷了受不住,得回去了。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卢行歧忽然吟念一句诗。

闫禀玉仰脸看他,“这诗词是什么意思?”

他回望过去,笑笑,不说话。

……

下雪耽搁路程,等到第二天中午稍稍化雪,他们才开始赶路。

出发迟了,就得挪用夜晚的休息时间行路,在第三日的清晨四点,他们终于出了圣地。

闫禀玉没想到滚荷洪居然等在界门外,身旁放了盏露营灯,看她憔悴的神态,闫禀玉就知道荷洪阿婆不是坏的。

滚荷洪见到闫禀玉立即上前,先打量眼身体情况,确认无碍,然后抱了抱她。

“我们的禀玉长大了,可惜你阿妈看不到,不然她会很开心。”

“既然我完成了阿妈让我做的事,那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失踪?而你们这么多年隐瞒我的原因是什么吗?”闫禀玉向来是就情说情,就事论事,清醒得可怕。

滚荷洪收起激动的心情,心想,这么多年,这个孩子无怨是不可能的。

“你先稍作休息,等中午吃饭,我都告诉你。”

“好。”闫禀玉确实累了,衣服也要更换。

她和卢行歧跟随滚荷洪回老宅。

因为铜鼓击响的原因,寨子里好奇,几乎家家门口都站着人,看谁从圣地里出来。

在看到闫禀玉径直往挑梁楼里去,上年纪的老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闫禀玉回到挑梁楼先洗了澡,换套干净衣服,睡了几个小时起床。白日卢行歧隐昼,她带上符去找滚荷洪。

滚荷洪在自己住处设了个家宴,请了闫禀玉和三位长老。

几人安静地吃完饭,有阿姨清理干净餐桌,最后滚于风端来茶水餐点,候在一旁。

滚成最急性子,道:“说吧,这么些年,你和家主到底在密谋什么?”

滚朋滚徐也想知道,看向滚荷洪。

滚荷洪喉间酝酿几次,终于说:“这二十几年来,漫漫时光,其实几句话便能概括:一切起始于二十八年前,家主去了一趟郁林州,得知以前祖辈家主滚潇亦遭难的旧事,当时她为查清此事,进了圣地找传音蛊。待她出圣地,我问过她滚潇亦去世是否有内幕,她明确说是的,但还未找到有力证据,得出远门一趟。”

“当时最有能力继承家主之位的小爷滚逐鹿,骤然逝世,家主扼腕悲伤,行程便耽搁下来,她匆忙生子,留下血脉之后,才去追查此事,这就是她失踪的原因。那个孩子便是闫禀玉,我从老宅离开到外,目的是为了守着她长大,兑现和家主的承诺。”

确实寥寥几句话,滚成三人听得沉默。

滚徐喃喃道:“滚潇亦去世是因寻龙失败,那时由她带领的一支能力强悍的队伍,全折在这件事上面,之后族中能者不继,滚氏破落了几十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人欺负,食不果腹,度日艰难。”

这是滚氏一族心中的痛,得知当年一事有内幕,滚衣荣怎么可能不去查明?

他们如今都能谅解了。

顿了片刻,滚荷洪转脸向闫禀玉,解答她的疑问,“蛊虫多食雨露草叶,滚字一姓有水,滚氏历代多由女子继承底蕴,所以女子取名皆带艹字,你的名字无水无草,是因家主不想将你过早牵扯进其中,给你选择的自由。她走前只留下一句话:禀玉若能击鼓,便由她来寻我。如若无法击鼓,便予她传音蛊,由她且去。”

“隐瞒你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如果你愿意进圣地,那就告诉你她失踪的原因。若你不愿意,你就继续过你原本的生活,滚氏不会以此去打扰你。”

人就是稀里糊涂地被生下来,然后寻找意义地活一辈子,任谁都不会想听到自己是这样被仓促生下的,没有父母爱到情浓时的自然而然,没有爱意延续的憧憬。奇怪的是,闫禀玉却能理解,滚衣荣肩负责任,应当先立族而后立己身。

“既然如此说,那她是不是可能还活着?”

滚荷洪道:“是否活着,还未可知,即便死了,魂送高顺衙安,是我们侗民的愿望,尸骨流落,孤魂可怜。”

闫禀玉还猜测出击鼓的含义,“击鼓成功是继承家主之位吗?”

滚荷洪点头,“你既然能号令群蛊,就证明得到巫蛊之力的认证,你当得了滚氏的家主。”

没有野外应变能力和生存体力,根本无法到达高顺衙安击响铜鼓,看来这就是从小放养闫禀玉的目的,不知道是老头还是荷洪阿婆的意思。她不在老宅长大,接受的不是氏族教育,说实话,就她从小那生长环境,人没长歪,还读了大学勤勤恳恳工作,是她根正苗红了。没有感情,她不会承担这些责任。

她说:“她是我阿妈,我会去找她,但我不能接受滚氏家主的位置,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况且滚潇亦之死和阿妈失踪,皆与寻龙失败有关,而卢行歧的目的也在此。我已经牵连进去了,再担着一个跟滚氏有关的身份,怕会连累你们,倒不如脱离出来,一人担当去查。”

滚荷洪和几位长老面面相觑,闫禀玉之言甚有道理,不知内情如何,不好把七大流派的路给走绝了。

滚荷洪最后定夺,“家主位置留着,等你以后再决定,还有滚氏的蛊种,尽数供你取用。”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蛊种任意取用这点,闫禀玉很满意,她点点头。这边事结束了,她提出要离开。

滚荷洪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没多挽留,说:“附近难打车,让阿风开车送你吧,你要去哪,告诉他就行。”

老宅信号几乎没有,确实难打车,闫禀玉接受了。然后告辞,回挑梁楼收拾东西。

早上冯渐微发来信息,说他家里有事要回玉林一趟,提醒他们小心,因为流派内准备着手对付卢行歧,意图在白天卢行歧最虚弱时动手。

闫禀玉把信息的内容告诉卢行歧,他只是笑笑。以她对他的理解,那笑里带着三分不可一世,四分讥诮,三分那就试试的自负。

果然,他下一句话就是:“那我们便去郁林州。”

“你要去找冯渐微?”

卢行歧嗯了声。

人家都计划对付你了,你还上赶着去。就这死出,闫禀玉习惯了,柳州一行结束,开启下一个行程。

【五卷:郁林州——绝人以玦】

第94章 (修) 我回你件礼物可好?

临行前,滚荷洪来送。

她交给闫禀玉一本秘书,以及一些能防身的蛊虫,“我们滚氏立族的巫蛊之力,本就是从蛊种中来,巫蛊之力缺一不可,现在你得到蛊种的认可,巫力也就水到渠成。这书就是教你如何去化用这股力量,以及一些特殊蛊类的使用和解除方法。”

能防身,能学习,闫禀玉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房间内拉黑窗帘,卢行歧也在,坐在黑暗里擦那把饮霜刀。滚荷洪用眼神指卢行歧,和闫禀玉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他跟你进圣地吗?因为我们两姓曾结过好,互相学习过巫蛊术和术法,他对我们的蛊种熟悉,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闫禀玉说:“那我得谢谢阿婆。”

滚荷洪笑笑,叹气:“谢我做甚,我只希望你别怪我,不顾你的危险,没有将对付蛊种的方法告诉你。在滚氏的族规里,只有得到圣地的认可,这些秘密才能光明正大的交予你。”

闫禀玉根本就不计较这些,耸肩无谓。

滚于风已经在寨外等候了,怕耽搁时间,滚荷洪言简意赅道:“我离开老宅太久了,现在回来有一堆事做,没法陪你去找你阿妈。你勤加练习控蛊,不懂就打电话给我,再不行找卢行歧,八个流派中,卢氏可通六门,他们与我滚氏有过学术上的交流,他懂得一些巫蛊之力的门道。”

滚潇亦死于寻龙失败,卢氏亦是,滚衣荣失踪也因此,契约的最终也是。兜兜转转,她与卢行歧的目的竟是一样,现在还多了一项,就是她需他指点她学习,也真是“孽缘”。

闫禀玉乖乖点头。

话言尽了,滚荷洪准备离开,忽闻闫禀玉唤她。

“阿婆,我自小穿的侗服,是阿妈裁做的吗?”

滚荷洪讶异,“你怎么知道?”

闫禀玉翻出针线筐里的刺绣图纹,“这个绣了一半的铜鼓纹,与我从小到大穿的衣服一样。”

滚荷洪默了默,回忆往事,半晌才出声,“铜鼓是我们滚氏一族的圣物,所以我们的服饰中常刺铜鼓纹,你七岁下山后的侗服,都是你阿妈提前做的,一直做到十八岁。她觉得那时你是个大姑娘了,会喜欢时装,不乐意穿老式侗服,就没做了。还有一套衣服没交给你,是一套盛装婚服,在她很年轻时就开始制作了,足足准备了十五年,为的是以后留给她的女儿出嫁。那时她还没认识你阿爸,我笑她怎知以后生的就是女儿,她很确定地跟我说,她以后会生一个女儿。这套盛装现在就摆放在衣柜里,和成套的银冠银首饰放在一处。”

听了话,闫禀玉有些缄默,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她竟然能从他者的口中感受到那人的爱意。

安静听了半晌的卢行歧,忽而转了眼神,看向房内的木衣柜。

“我挺喜欢她给我做的衣服。”闫禀玉说。

滚荷洪欣慰,“你喜欢就好。”

“阿婆,对外别说我与滚氏的关系。”

这是关心,滚荷洪说:“我知道了,好孩子。”

“本来想跟滚梦萝见一面的,但现在没空了,她回来的话,阿婆你告诉她,我很想她。”

这两个孩子,打小就能玩一块儿,滚荷洪笑道:“她去南宁了,要不然也要回来见你的。”

“嗯,那我就走了。”闫禀玉说。

离别在即,滚荷洪感慨万千,“去吧,禀玉,我知道你虽不接受滚氏这个担子,但你所做的事也是为我们。阿婆会为你祈祷,愿你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闫禀玉无言地背上包,卢行歧隐昼,她走出挑梁楼,没去看那套精心准备十五年的盛装婚服。

感情由他者转述,不如去寻轨迹,她要自己去看,滚衣荣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去判断她对自己的感情。

滚于风早在等候,闫禀玉上了后车座。

滚于风的车也是面包车,并且有拖货的痕迹,估计是老宅日常使用的公家车子。

“闫小姐,你要去哪里?”前面滚于风询问。

闫禀玉说:“你送我去动车站吧。”

滚于风不是很明白,“你要自己坐车吗?”

“当然啊。”这说的什么话,去车站当然是坐车,谁还能替她坐不成。

“你就跟我说你的目的地就行了,不管多远,我都送你去,这是祭师给我的任务,以后我就负责照顾你的日常起居。”滚于风说。

“什么?!”闫禀玉从座椅里弹起身子,惊住了。

她一个成年人哪需要照顾,于是婉拒,“你就送我去车站就行了,我不用照顾。”

“你别客气,有什么尽管吩咐,不碍事的。”

“我真不用。”

“祭师交代过,我会好好完成任务。”

……

滚于风跟堵墙似的,闫禀玉说什么都能回旋回来,最终停在原点。他大有一种你不认同我,我就不开车的架势,掰扯那么久,引擎愣是没发动。

闫禀玉没辙了,“去县城吧。”

“诶好的,闫小姐。”

闫禀玉无力地躺进座椅,看车窗外风景慢慢倒退。

车内安静,三十分钟后,滚于风再次开口:“闫小姐,县城到了,你要去哪?”

闫禀玉选了个距离动车站近的宾馆,告诉滚于风。

县城不大,滚于风认识地方,熟练地开车转道。

冯渐微说今天回玉林,但没提时间,闫禀玉等他回复微信,再一同会合。原本打算去到玉林在当地旅馆等,由于滚于风油盐不进地跟,她只能在三江县城先暂住。

缓兵之计,就在宾馆开个房间,先待着,等冯渐微回复了,她再偷偷甩开滚于风去坐动车。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滚氏的关系,带着滚于风太招摇过市,只能如此。

再开十几分钟,就抵达闫禀玉所说的宾馆。

滚于风去停车,闫禀玉进宾馆开房,她趁人不在,特地跟前台沟通,要不同楼层的两间房,距离尽量隔远点,届时要溜方便点。

前台开了一间二层的,一间四层的,闫禀玉要了二层的,把四层的房间钥匙给停车回来的滚于风。

“我有事在这住一晚,不需要你作陪,你有空就去找朋友玩吧。”

滚于风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虽然想法有些与迂,到底还是年轻人,欣然接受。

“好的,闫小姐。”

一路上,闫禀玉被这个什么小姐的称呼烦死了,她终于忍不住制止,“我们年纪相当,平辈,别小姐的喊,你可以称呼我全名。”

滚于风点点头。

“那我去休息了,你玩去吧。”闫禀玉朝他挥了挥手,鼓励的眼神,心想:快走吧,我要受不了了!

滚于风爽快道:“闫禀玉,那回见。”

“好。”闫禀玉应声,径直上了楼。

滚于风目送着,然后抓房卡离开宾馆。

上楼找房号,用房卡开门,闫禀玉先取电开空调,拉紧窗帘,然后卸下背包大字躺床上。宾馆的床真软,她边在床上翻滚,边把隐昼符拿出来,随手搁床头。

翻过去,再滚回来,床头猛然坐着副身体,她脸差点往上撞。爬起来,叠腿坐好,她微微倾身过去,从身体的背部看到胸前。

“你的阴身恢复了?”衣着完整,衣料柔顺泛绸光,身上也没伤没洞,是恢复了。闫禀玉自问自确定。

她探身过来,脑袋从卢行歧肩头伸出,目光打量。卢行歧侧过脸,看着她淡淡地说:“恢复了。”

那就行,闫禀玉爬下床,从背包里找出滚荷洪给的蛊虫,和她在圣地得到的传音蛊。蛊虫都装在竹筒里,一字排开在床尾,她交腿坐在床上,思考要先从哪下手。

她总共带了十数个竹筒,摆满了床,卢行歧让开位置,坐到床侧的软椅里。

现在有空,是先练控蛊,还是先探传音蛊的讯息?她犹豫着,问旁边的卢行歧,“中午荷洪阿婆说的话,你有什么看法?”

卢行歧理衫正坐,手扶在茶几桌沿,说道:“滚潇亦当时与我阿爹同去寻龙,她一族灭了十余人,这些人的死有内幕,那就更加确定我卢氏覆灭一事也绝不单纯。”

闫禀玉目光移动,看向他,“荷洪阿婆给出的讯息,是落实了我们一直以来追查的思路。”

她还有不明,“我们在起阴卦里看到的记忆,皆都指向黄家对刘家牙氏有帮助,在图谋的前提上。但是滚氏遭难,困苦几十年,并未得到过帮助,黄家为什么不出手呢?”

卢行歧道:“或许因什么而积恶,又或许黄家与滚氏也有过接触,但中间谈崩了,所以不施以援手。”

闫禀玉细想,在理。目前看来,目冢的袭击是巧合,滚氏没对卢行歧有损害行为,估计卢氏灭门与滚氏无关,也或许现今留下来的这些人对旧事不知,所以无心虚之举。

虽然卢行歧说旧事与她无关,但她不可能不介怀,“当年滚氏一脉也大为受创,是否在寻龙一事上,也属于迫害方,与你卢氏灭门无关?”

卢行歧只说:“一切还未可知。”

闫禀玉转念,“那探滚潇亦的传音蛊吗?”

“等与冯渐微会合。”冯渐微去了黄家,不知道有无挖到消息,卢行歧的意思是,届时两处所得呈上,集思广益。

闫禀玉明白了,开始办自己的事——研究蛊虫。

她打开竹筒,唤了一只没什么杀伤力却十分阴险的痒身蛊,听说皮肤沾上,便会奇痒无比,恨不得蹭树磨皮,常被用来作偷袭之用。

痒身蛊很小,蚊子一般大,飞行无声,所以容易沾身。那本秘书闫禀玉在车上研究了下,提到最简单的控蛊就是直接下达指令,而巫蛊术更高级,将蛊虫身上的游丝用意念汇集,便可以隔空驱役,达到无形无物的境界。

圣地游丝无处不在,充沛到随处可见,但单一蛊虫的游丝微弱,隐约得闫禀玉时常不见,该如何集中意念去驱使呢?痒身蛊停在掌心中,她看着皱眉发愁。

“圣地之外力量不纯粹,巫蛊的游丝也会影响,不易被看到和获取。”

卢行歧起身走了过来,到闫禀玉面前,直溜溜的身子,低垂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掌心。

闫禀玉仰视着他,虚心请教,“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抓取到微弱的游丝?”

他说:“你现在境界不够,一只蛊虫太难,先从数只蛊虫身上追踪游丝,待你掌握到窍门,随之减少。”

哦,原来如此,闫禀玉是新手,挑战高难度了,那是得换方向。她正要打开别的竹筒,手机电话响了,陌生号码,一般不接,这次响得尤其久,就接了。

“喂,你是滚于风?你怎么有我电话……哦,荷洪阿婆给的啊……怎么了?有事吗?……不用了,我有的吃,你忙你的吧。”

鬼的耳目顺风,不需要特意听就能知道对话内容,是滚于风要给闫禀玉带饭食,她婉拒了。见她挂了电话,卢行歧多此一问,“是滚荷洪安排照顾你的人?”

“是的。”

“你需要他照顾吗?”

“当然不啊!”闫禀玉重新翻开竹筒,命令几只蛊虫飞到掌心,“我开房间是为了等冯渐微的回复,顺便甩开滚于风,我在外跟滚氏撇清关系,带着他太招摇了。”

卢行歧嗯了声,语调轻盈。

练了半小时,可以说毫无进步,闫禀玉还是无法精准获取游丝,她仰倒在床上,哀嚎地叹气。

视线中,卢行歧那张好看的脸俯低,说了句:“过犹不及。”

似是而非的安慰,但无闫禀玉而言很受用,再勤加练习就好了。她坐起来收拾好竹筒,再从窗帘缝看外面天色,夜幕降临了。

“我饿了,要去吃饭,你去吗?”

“好。”

动车站一般选址都偏,所以附近商业区集中,宾馆夜市凑在一块,人潮熙攘,挺热闹的。尤其是卖特产纪念品的摊子,挤满了年轻人。

真的,夜市人太多了,超乎闫禀玉想象,可能是因为暑假尾声,这些年轻人或许是趁着开学游玩的大学生。

闫禀玉想吃前面一家汤粉,人挤人的,怕被冲散,她下意识牵住卢行歧的手,带他穿过人群。

她在前开路,认认真真地带着卢行歧左拐右拐,他的阴身明明能轻易穿透过遮挡的人潮,但是他仍旧随着她在人间烟火里碰撞。

到了汤粉摊,手自然就松开了,闫禀玉在点餐:“老板,我要一份猪杂汤粉,放豆芽生菜。”

老板:“诶好嘞!”

卢行歧自觉在边上等,负手而立,气质清贵,连油呛色重的火烟流经他身旁,都衬得他似出尘仙子。

夜市人多,闫禀玉也不会跟卢行歧说话,偶尔望他的背影,想起一些不似缄默的话,而他的背影又时常沉静。

填饱肚子,在回去的路上,闫禀玉买了一捧棉花糖,花朵形状的,粉黄色相间。

“你吃吗?”她还记得那晚他说过的话。

卢行歧摇头,“鬼尝不出味道。”

“那烧了上供呢?”

他还是摇头。

“那真可惜。”闫禀玉就自己揪着棉花糖吃。

路过宾馆边昏暗的窄巷,听到里面有人对话。

“你这只猫灵好大的胆子,竟敢上人身迷惑作恶。”

“大家都是同类,我做的事没碍着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呔!谁跟你是同类,我是大妖,而你区区一灵!”

……

好像是祖林成的声音,闫禀玉驻步观望,巷里头打起来了。看形势,因为猫灵上了人身,祖林成怕伤及无辜,束手束脚,略处劣势。

可真巧,闫禀玉早上收到冯渐微的信息时,还打过蓬山伞的主意,现在机会来了。出于谨慎,她问身旁的卢行歧,“猫灵是什么?”

卢行歧:“脱离鬼,无实体,未达妖。”

“厉害吗?”

“不附体只是一缕魂识,不足为惧。”

闫禀玉有数了,只要让猫灵操控不了人身,以祖林成的本事,抓到它手到擒来的。一个计划在心中悄然形成,她喊了一声,“卢行歧。”

“怎么?”

“祖林成经常携带的那把伞就是蓬山伞,你知道吗?”

“知道。”

闫禀玉微讶异,蓬山伞对鬼如此重要,为什么他不想方设法取用?不过想想,以他那恃傲的性子,不会在乎自己的短板,即便需要,也不肯去跟人讨。所以现在才有她表现的机会。

“你送我饮霜刀,我回你件礼物可好?”她眼中狡黠,冲卢行歧一笑,也不等他回话,将棉花糖塞他手中,“在这等我!”

人就往巷子里去了。

第95章 澄林之祖

宾馆高有五层,阴影掩住这条不足三米宽的巷子,好在边上楼房有一半后院,围墙内泄出院灯的光亮,微微照着巷子深处。

闫禀玉走进巷子时,先谨慎地观战。

被猫灵附身的是个扎实的肌肉男,个头中等,块头如山,两臂展开就能挡死巷子。祖林成身巧,又收着妖力,只用拳脚功夫,窄巷妨碍施展,好几回交手,她都敌不住猫灵的蛮劲,一跃高想搞偷袭就被生拉硬拽下来。

摔地那一下,祖林成怄得几乎吐血,她跳起来恶狠狠道:“你别逼我化妖,届时你就是死路一条!

猫灵见她一直有所收敛,怕是有什么顾虑,胆气也上来了,“我也渴望化妖,无灵只能借由附身修炼,你又何必断我后路?”

“岑王老山的澄林境不够你修炼,非得到人间来蹚这趟浑水吗?”

“澄林妖境天灵地气缺乏,早已不足修炼,也非只有我逃离,只是我运气不好,被你碰见而已。”

祖林成愤道:“休要胡说!澄林境资源再匮乏,也足够你们这些灵修炼,只是你们无法脚踏实地,想走邪门歪道。临近几个县的流浪猫大量暴毙,是否是你所为?”

猫灵轻视一笑,“只是些流浪的、无名无主的玩意儿,为了我的灵力牺牲是它们的福分,值得为此大动肝火吗?”

“看来是你了。”祖林成眼神一变,渐渐伏低了身子,“天生万物,众生平等,你从澄林中来,为私欲去虐生杀生,今日我断不可能饶得你!”

巷内妖气凌厉,卢行歧跨步进巷,张手施下禁制,以防波及路人。他目光一转寻到闫禀玉,她不知几时攀附上墙,高坐在墙头观战,极为怡然自得。

卢行歧笑笑,隐匿阴息,静观其变。

面对威胁,猫灵也怒了,“你亦可携带一身妖力在外行走,为何就我不可?”

祖林成冷笑,“凭我是澄林之祖!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散了灵再重等天时聚识吧!”

语罢,她耸背覆地,手脚化成趾爪,转瞬之间幻成虎兽,目如火炬。

猫灵被妖化的祖林成气势震慑,步步后退,喃喃道:“你杀了我,凡人定有损,你既是澄林之祖,肩负澄林安危,不会树敌。”

它即便害怕,也敢断定祖林成不敢轻举妄动。

也确实,巷子窄小,不够虎兽横行,猫灵化攻为守,闪躲间,引诱祖林成踏破宾馆窗户。顿时人声传来,开窗张望。

祖林成惊吓一瞬,但见来人目浑无物,心知巷子被下了禁制。再看猫灵,一副小人得志之态,实在狡猾,她气得鼻孔喷火。

祖林成这妖,顾虑太多,过于实诚,所以被不守规则的猫灵给挟制住了,看得闫禀玉很不爽,祖林成也只会比她更不爽。时候到了,她开口:“祖林成,我有办法可以让猫灵控制不了人身。”

既担心被发现妖化,又怕伤了猫灵附身的人,祖林成这时已无计可施了,她喊:“什么条件,说出来!”

她知道闫禀玉旁观许久,总不会是喜欢凑热闹吧。

“我想要你的蓬山伞!”闫禀玉扬声道。

“可!拿去罢!”

话音刚落,地上飞起一物,扑向闫禀玉。她抬手抓握,入手的沁凉感,确是蓬山伞无疑。

猫灵见祖林成有帮手,愤然发力,抱扑向祖林成,带她冲撞向围墙!

破墙吸引路人,得以解困,而墙头站着闫禀玉,一石二鸟之计。

祖林成束手束脚,一时不察,尽管虎身巨硕,也仍被猫灵那一撞给扑倒,眼见就要砸向围墙!

“闫禀玉!”祖林成急呼。

“好勒!”

卢行歧原本已经迈出脚步,掌中阴气汇聚,但闻闫禀玉这一声游刃有余,便退了回来。

昏暗中,只见一道倩影纵身从墙头翻下,轻巧立定,随后打开竹筒,唤出一只蛊虫,“痒身蛊去。”

飞虫随着话音而至,但此时猫灵已顾不上许多,祖林成化妖力大无穷,他除了奋死一拼,已无退路。祖林成已经背触围墙,墙灰簌簌震落,眼看墙体已经松动,但附身的这具躯体倏然不听使唤了,松开钳制的力道,整个人扭动起来,像丧尸一般抖肩抻脖,很是难耐的模样。

祖林成趁机翻转兽体,离开了围墙。

“快去!别扭了!……躺下做甚,快起来!”肌肉男浑身痒到躺地磨皮,猫灵已然控制不了他。

祖林成见状嘿嘿地笑起来,阴恻恻地走近,抬起一条爪子,抵在肌肉男胸口,“你这狡猾的猫灵,死期近了。”

猫灵恐惧那只锋利的虎爪,边扭边抖,颤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猫灵已经不敌,索性动用起人类群居那套,喊人来解救自己,反正它现在是人身。

猫灵没那么容易离体,需要时间操作,它现在这么喊,出了禁制,祖林成带不走他。

“闫禀玉,你不觉得吵吗?”祖林成皱眉道。

“吵啊!”闫禀玉又拿出一支竹筒,笑吟吟地说,“为谢你爽快,再送你一个礼物。”

“定石蛊,去吧。”又一只蛊虫落地滚向嗷嗷大喊的猫灵,很快巷子重归安静。

巨石蛊有一分支是定石蛊,长得圆溜溜的,跟小土豆似的,这蛊近身能让人僵硬如石,喉咙也紧了,发声不出。

可算清静了,祖林成变回本体,打量了眼抓着蓬山伞的闫禀玉,小小姑娘得了胜,趾高气昂,眉眼都扬着,还真有点那卢氏小儿的倨傲之态。老话常说:人相处久了,习性相近。就是如此吧。

“谢啦!闫禀玉。”

“不客气,我有报酬的。”

祖林成切声,“老早说送你,你又不要,现在稀罕得。”

“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祖林成打断闫禀玉的话,似笑非笑道,“要这蓬山伞是为卢行歧吧,以前不取,现在与我谈判,不若是感情精进了?”

祖林成一番话,让闫禀玉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瞪了她一眼。

祖林成哈哈乐声,“圣地的鼓声我听到了,闫禀玉,你还挺厉害的,真给你得了那么大一处好。”

说着,她望眼巷口,那边隐了道踪影。怪不得那心思阴晦的卢氏小儿会选择信任闫禀玉,正如他那日在地宫所言:她聪明,坚韧,有决策,有血性,爱憎分明。

爱憎分明,祖林成琢磨着这个词,嫉妒啊,念念必有回响。

“谢谢夸奖。”闫禀玉收好装蛊的竹筒,提醒一下,“我的蛊可以保持个十天左右,你把猫灵带回去慢慢教训吧,软刀子磨人,够你发挥了。”

十天,是足够了,祖林成说:“总而言之,今天谢谢你,我追踪了许久,终于给我捉到一只灵,回去我得好好审判,到底有多少东西跑出了澄林境。”

听这意思,闫禀玉问:“所以你在车马关和村子里出现,只是为了追踪澄林境的灵?”

澄林祖点头,“冥婚与目冢我都去确认过,跟我澄林境无关,只是恰巧这每处异常,你们都在。”

原来竟是巧合,巧到闫禀玉不可置信。

话讲完,也该走了,祖林成扛起肌肉男,跃上墙头。

闫禀玉以为她要离开,不料又回身,冲黑暗的巷子口喊道:“卢行歧,蓬山石乃我澄林境的守山石,山界不知因何力量被破,蓬山石亦如此,鬼门关口的踏阶石也无法幸免。那里,极可能已出事。”

祖林成提醒完,跳下墙头消失。

鬼门关口,闫禀玉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冯氏所掌管的地盘。冯渐微赶回家是为了这件事吗?那卢行歧欣然前往玉林,也是知晓此事?那他,是如何得知的?

闫禀玉向巷口迈步,想着找个机会再问清楚。走到巷口,她递出蓬山伞,颇有得意地说:“蓬山伞送你!”

“有劳。”卢行歧素手接过,嘴角微微含笑。

闫禀玉拿回棉花糖,咬了一口,丝丝缕缕化开的甜,沁往肺腑,“卢行歧,我现学的本事,发挥得可好?”

他应声:“极好。”

闫禀玉满意地颔首,“那我们回去吧。”

她走在前,卢行歧在后,挥袖撤掉禁制。握手间指节有异感,是天热化掉的糖霜,很黏腻,如他此时的心情。

——

回宾馆,洗澡换睡衣躺床上,闫禀玉拿出滚衣荣的传音蛊。秘书上说,要想获得传音蛊记忆,只需将蛊主经历的年岁唤出,传音蛊便自动传音。

闫禀玉现今二十四岁,她想知道阿妈在她这个年纪,是如何度过的,“传音蛊,我想知道滚衣荣的二十四岁。”

传音蛊停在闫禀玉掌心中,掸了掸双翅,继而腹鸣起来,整个绿身体都在震动,身周游丝猝然增多。紧接着,一道略微中性带着利落的声音飘出:

“滚荷洪,泯桐阿婆也去世了,再没有人跟我们讲‘古’了。你说,人的生命怎么能如此脆弱呢?”

“泯桐阿婆活到103岁,生命哪里脆弱了?”

“我只是感慨泯桐阿婆讲的旧事,我们现在日子过得还可以,真想不到以前父母和祖婆他们那个年代是如何的困难。”

“困难也是时势所逼,没有那桩寻龙脉之事,我们滚氏不至于此,我的阿婆和你的阿婆都死在那场变故,我们的父母都因此跌宕度日。”

“滚荷洪,那种日子过去了,我要多培育出厉害的蛊虫,重新撑起滚氏门面,让我们之后出生的孩子都能不受欺负!”

“好热啊,滚衣荣,你奋发图强就奋发图强,别挨着我,我得睡觉了!明天泯桐阿婆要送进高顺衙安,我和你都得早起打下手,快睡吧,等你做了家主再来豪言壮志吧。”

“哦。”

……

传音蛊短暂停声,闫禀玉脱离出语境,她听回忆时,从语句里大约判断出滚衣荣和滚荷洪的性格。荷洪阿婆一贯的爽快,不拘小节,不然养不出滚梦萝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二十四岁的滚衣荣则性格细腻悲悯,是那种心有抱负的人。其实能预知,这种性格的人,在人生道路上会走得辛苦。

传音蛊再次发声:

“好冷啊,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早?”

“我讨厌夏天,那么热,冬天挺好。”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而是我最近在培育一种噬魂的蛊虫,天冷不利于蜕化。”

“滚衣荣,你培育这个干嘛?”

“我们滚氏的蛊种里少有见阴品种,更遑论噬魂,只要培育成功了,就不会发生百年前的悲剧。没有鬼怪拦路,当时参加寻龙的滚氏队伍在地形熟悉的山脉,完全可以逃脱,而不被剿杀。”

“滚衣荣,你还真是坚持不懈,我这是称赞啊,我也希望滚氏蛊种能够更全面。”

……

传音蛊又停了,闫禀玉等了片刻,确认滚衣荣的二十四岁没有记录了。

从时间过渡来看,传音蛊识音载忆并非每日记录,兴许只是记录对于蛊主重要的事件。

卢行歧也在听,眼神落在传音蛊身上。

今晚先这样,要早点休息,因为冯渐微来微信了,他晚上到家,明早闫禀玉他们得赶最早五点的动车去玉林。她装好传音蛊,顺势问卢行歧,“刚才在巷子里,祖林成说的澄林妖境,是什么地方?”

卢行歧端坐软椅,抬眼看着闫禀玉,说:“我只知世上有妖聚于一隅,却不知是在岑王老山,更不知被称作澄林境。

“澄林之祖,澄林祖来头真大,怪不得有蓬山伞这个宝贝。”闫禀玉边说边下床,将竹筒放进背包里。

房间铺暗红地毯,她总是赤足行走,月白的睡裙曳动间,露出一截纤薄的脚背,白得晃眼。

卢行歧有时会不经意看到,包括此时。

“卢行歧。”她突然转过身。

卢行歧移开视线,“怎么?”

“刚刚祖林成的话里,说鬼门关口动荡,你决定去玉林,也是提前预判了这件事吗?”

他顿了顿,说:“是。鬼门关口动荡非一日两日,关口被破,是迟早的事。”

“那祖林成所说,澄林境山界被不知名力量所破,跟鬼门关口动荡没有关联吗?”

“或许有,或许无,需去到鬼门关才知。”

闫禀玉疑惑,“你不是才破世一月有余,怎么知道鬼门关从前就动荡了?”

卢行歧再次看向她,目色澄净,“我与冯流远曾有一约定,关于鬼门关口。”

当时在守烛寨他没回冯渐微的问题,原来真认识冯流远。冯流远早死了,他破世不久,怎么认识的?他跟其他流派不是对立关系吗?又哪来的约定?既然与冯流远相熟,为何又屡次拒绝冯渐微加入他们?好复杂,闫禀玉皱眉,想不透彻。

“等到时机成熟,我便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卢行歧看出她的纠结,主动说道。

好吧,感觉会牵扯许多,现在说了她也理不清。闫禀玉点头,走去关了灯,摸上床躺好。

黑暗中,她久不说话,卢行歧以为她在平缓睡意,便拿起蓬山伞掌玩。

蓬山伞不是撑开状态,没有荧光,闫禀玉翻个身,模糊看到卢行歧的影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卢行歧,管制刀具过不了安检,乘坐动车饮霜刀怎么携带?”

“贴道藏匿符即可。”

“哦。”闫禀玉放心了,沉沉睡去。

第96章 你别用这张漂亮的脸来引诱我

在圣地被蛊种偷袭追砍,真的太耗费体力和精神,昨天出来又奔波大半日,昨晚好不容易能睡个踏实觉,闫禀玉这一睡到闹钟响了还没醒。

这个手机闹铃,卢行歧听过许多次,知道是提醒起床的音乐。今天要早起坐车,他在床沿弯腰,端视着仍在睡梦中闫禀玉,思考要怎么喊醒她。

闫禀玉睡相不太规矩,跟同馨小时候长身体会抻劲一般,夜半辗转扭来扭去,在圣地两晚相拥取暖,他领教过她的不安分。所以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只是一角覆在腹部,睡裙因她屈着一条腿而高卷至大腿,原本宽松的领口斜挂在肩头,露出胸前一片白腻肌肤,呼吸清浅,胸口缓缓伏动……

直到闹铃再次响起,卢行歧才将端视的目光定在她脸上,铃声扰乱,她眉头微皱,呓语一声,由平躺翻转为侧卧,手臂捞满被子,抱入怀中。

未免耽误时间,卢行歧轻声唤道:“闫禀玉,闫禀玉。”

她鼻音浓重地“嗯”,就不醒。

卢行歧直接上手轻拍她的脸,“闫禀玉,要迟到了。”

迟到?这两个字,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是恐怖的存在,闫禀玉立即从睡梦中挣脱出来,睁开惺忪睡眼,看见卢行歧那张端详表情的脸。

“你干嘛……”

然后猛然意识到什么,她瞪大眼睛瞬间醒神,麻溜爬起来,边摸手机边溜下床,手忙脚乱地趿鞋,“几点了?呀!迟了十几分了,得赶快,来不及了啦!”

她自言自语,无头苍蝇般在房间内乱转,一会拔充电器,一会翻找衣服,进卫生间洗漱换衣。着装好出来,去收行李,着急忙慌地念叨物品,以防落下。

“钱包,手机,秘书,竹筒……都在,饮霜刀,饮霜刀呢?”

卢行歧出声,“我拿了。”

“符贴了吗?”

“贴了。”

“蓬山伞呢?”

“在我这。”

“好,好。”确认无误,闫禀玉拉好背包拉链,甩包上肩,“走吧走吧!”

风风火火出门退房,在凌晨的大街上奔跑。

小地方就是好,车站不大,安检进去就是候车厅,省时,最后成功赶上动车。

夏季天色早,车窗外一片清明,闫禀玉坐在座椅给滚于风发消息:【我跟荷洪阿婆说过了,不需要照顾,你安心回老宅吧。感谢你对于我进圣地的帮助,有缘再见。】

信息发送成功,动车缓缓启动。

闫禀玉照旧买了两张票,车上打伞引人注意,卢行歧便暂时隐昼。她将背包放里面空座上,放松地靠背坐好,屁股底下忽往前滑,起身查看,发现是座垫坏了,没法固定。

上大学第一次离开柳州到南宁,每逢寒暑假购动车票,总有同学开玩笑说南宁铁路局是二手局,专拣各地淘汰的旧车来营运,所以清洗一般只洗个车头,因为车身旧的,再洗也就那样,门脸干净就行。

不过动车票是便宜,同比其他地区同里程路段,能便宜一半车费,惠利民众。

闫禀玉试着调整座垫,没用,还是往前滑,她哭笑不得地坐下,只能端端正正着身体。便宜省钱不是,反正两个小时就到了,不挑。

七点多到站,玉林不似晴朗的柳州,顶着一片阴天,活珠子早就在出站口等着了。

“阿渺!”闫禀玉几步飞奔过去,拍拍活珠子的肩膀,揉了下他脑袋。几日不见,还是有些想念的。

活珠子缩着脑袋,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乖乖喊声:“三火姐。”

“诶~”

他打量眼闫禀玉,完好无损,精神状态佳,真心地说:“姐,你好厉害,真的击响铜鼓了。”

闫禀玉笑笑,“更厉害的你还没见到呢,我会控蛊了。”

活珠子惊讶地“哇”一声,眼里满是敬佩。

“走,我们边走边说,对了,怎么不见冯渐微?”

“家主和老家主一起,在围垅屋准备迎接你们的午宴呢。”

“这么隆重?”闫禀玉心想,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车在外面停车场,两人边走边交换了许多信息,坐上车后,闫禀玉大概对冯氏的家庭和局势有了大致了解。

冯氏围垅屋位处城西,出城行驶五六公里即到,活珠子开的是之前改装过的五菱宏光,遮光好,于是卢行歧现形了。他望向车窗外,突然让活珠子停车。

车停,卢行歧拿上蓬山伞下车,闫禀玉也跟着下了车,看见公路边上伫立着一座山。松木遍布,苍郁蔽光,木林中隐约可见石梯,影绰沿上。山望着不算高,但昏昏瘴雾盘绕其中,显得山势幽魅,远眺其后山脉,磅礴不止,起伏不绝。

闫禀玉跟在卢行歧身后,他撑伞走到石阶前,微微抬了伞檐,停步仰望。

蓬山伞石柄石骨,通身沉黑质润,外观古风,卢行歧立在伞下,周身如蔽阴影,但伞檐半掩的一截瓷白下颔,仍可窥其绝色。

这把蓬山伞倒是极衬他的仪表风度,闫禀玉赏心悦目地观赏了会,他忽而转过身,轻抬伞檐,看过来。

“这是天门山,冯氏镇守的鬼门关口,便在这座山上。”

视线相撞,闫禀玉大大方方的,“怪不得我觉得这山中瘴雾阴森,让人感到不舒服,原来鬼门关口就在这里。”

“鬼门关口应该处在阴阳平衡,清凉不阴,现在‘气’有变化,才让你感到不适。”

“你的意思是,鬼门关口真的要出事了?”

卢行歧点头,望着山中氤氲的气象,说道:“鬼门关是曾与山海关、玉门关、齐名的古关隘,世人以为鬼门关是以古籍释文‘高崖险谷,形势险要,有双峰对峙,状如关门,若经此处,犹入鬼门’而得名。也确实此关名气甚大,是因其多瘴疬,毒虫猛兽繁扰,去者罕得生还,可比踏入鬼门。”

“但其实,鬼门关只是鬼门关,瘴疬终日不散是被关口的鬼气影响,毒虫猛兽多是近鬼门关口染上鬼气之人的幻觉,久而久之,世皆避讳。过鬼门关口,一步入奈河,孤魂无名无可破地狱,便不得黄泉路,永溺奈河。这河中怨积魂恶,关门不稳时,浓重的鬼气便会飘出关外,使天门山上处于平衡的‘气’发生改变,令人感到不适。”

闫禀玉问:“既然鬼气对人有影响,为什么还任由发展,不从根源上处理干净?”

卢行歧道:“鬼气由关内来,属于阴司,关外无名动不得,所以便一直由冯氏镇守,只待关口崩溃,再行修补。”

小时候就听了不少关于鬼门的“古”,闫禀玉凑近石阶,想看看真正阴司的大门是什么样的。

卢行歧却拉住她,将她拽回身边,轻声提醒:“别靠近,天门山北面的冯氏围垅屋里,有随时监控鬼门关口的巡查手,你一进入他们的警戒范围,就会被火铳射击。”

“火铳?那不是枪吗?这能胡乱伤人啊?”闫禀玉惊讶,又后怕。

“即便没有火铳,也别随便近天门山。”

“为什么?”

卢行歧说:“鬼门关口有我旧时施的法阵,冯氏又在这之上压了一个十方阵,即便如此,我仍能感应到,阵势力竭将崩。鬼气扩散,生人勿近。”

好吧,闫禀玉很识时务,乖乖地退脚步,探身进车门。又回头说:“那你看完没,我们赶紧走吧,怪瘆人的。”

“好了。”卢行歧也上车,收了伞。

活珠子重新启动引擎,车往天门山北面开。

渐渐地,闫禀玉看到天门山山脉引流而下的一条人工河。

前面活珠子出声:“人工河绕流的围屋便是冯氏所在之地。”

车没开几分钟,冯氏离鬼门关口真近,怪不得可以随时持枪射击,闫禀玉回头再看眼诡谲莫测的鬼门关,阴天山中瘴雾更甚,模糊不现。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文学资料,苏轼被贬海南儋州时,留下许多关于岭南环境恶劣的诗词,其中就有一首诗如此形容鬼门关:

自过鬼门关外天,命同人鲔瓮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