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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尸语 陈加皮 28043 字 11小时前

第141章 (小修) 你们黄家真有钱!……

地上手机坠着串编织挂饰,冯渐微拎着挂饰捡起手机。

活珠子检查遍屋子之后,来到覃方仪卧室,看见地上熟悉的竹筒,更加确定了猜想。从滚氏老宅离开后,闫禀玉就随身携带蛊虫,时常练习蛊术,从不嫌竹筒缠腰累赘。

“家主,三火姐好像……不见了。”

冯渐微猜到了,赶回时他恰好看到禁制术破碎,暗含杀机灭掉了卢贞鱼的魂魄。那些人的目的根本不是取走紫檀木盒,而是一开始就下了杀招,所以等到夜幕降临,阴魂出没,才发动攻击。再趁胜利前夕,他们警惕分散之际,掳走闫禀玉。

这局一开始就布好了,或许在更早之前,这些人未趁再生之力发动时偷袭,也是为了今天的一石二鸟之计。只是绑走闫禀玉,是为了什么?

“家主你看,竹筒动了。”活珠子惊声。

冯渐微低头看去,见蛊虫从竹筒爬出,有次序地排比划,组成一个“黄”字。

“是黄家掳走了闫禀玉。”

鼠兽侦查回来,危机解除了,祖林成跳下雨棚,向屋内走去。眼前闪过一道残影,有鬼比她更快,下一秒现形在覃方仪卧室门口,背影凝定成了一座沉寂的山。

祖林成奇怪地走近,听到冯渐微的话,才知道卢行歧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这鬼又骤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踏步,面色平静,周身阴气却大肆外泄,凌厉如刃,反差之下,可怕得吓人。

望着卢行歧决然的背影,祖林成原先不想插手,可是他发辫上那添了一缕又一缕的白发,让她不由想起被老嬷嬷收养时,每日取血,生命一点一点地走向枯竭。

“卢行歧!”她迈步追上去,拽住他的袖角,他瞬息遁形,她抓了个空。

切!小小把戏!祖林成出了房子,在外面化妖成庞然虎兽,咧开巨口咆哮,啸声震得空气呼呼作响,一团阴气也被震出轮廓。没有禁制掩饰,在街市现形有风险,好在拆迁区没什么人车,她也顾不上太多。

卢行歧被迫现身,握住蓬山伞指对着祖林成,如手擎利剑,“让开。”

“以你此种心态去找黄家,分明是寻死,我偏不让!”

卢行歧冷冷地说:“我何种心态?你又怎敢笃定我是去寻死?”

心性一旦被磨损到最后,不在平静中爆发,就在平静中灭亡。祖林成想起自己刚化妖时,还无法熟练运用妖术,因为仇恨不顾后果与老嬷嬷决一死战,也是这般粉饰的平静,实则每走一步身心都在坍塌。她的仇恨未有此重量,怕他一旦撑不住心底那根弦,就会再次被反噬。

什么担忧,你现在状态不对,从长计议,这些煽情安慰的话祖林成说不出,她身为澄林之祖,上位者睥睨惯了,直言道:“你要离开,就踩着我的尸骨过去。”

卢行歧眼眸微眯,阴气贯注伞柄,一言不发地招呼上去!

祖林成现在为虎兽,体型优势在,摇头晃身就解了招式,再用虎尾一卷,将蓬山伞给打了回去。但卢行歧会闪现,并且手黑,蓦然消失又蓦然出现,掌风劈向她颈侧,脑顶百会,招招直抵命门!

祖林成不及灵活,险些招待在他阴险的掌下,同时也明白,这丫浑小子,为了闫禀玉是真想取她妖命。于是姿态再高,也不得已放低去说服,在抬颈躲过一招锁喉,她叫道:“卢行歧,你现在被卢贞鱼的背叛和对闫禀玉的担心冲昏了头脑,你仔细想想,闫禀玉能让蛊虫示警,难道没机会呼救吗?”

卢行歧不知有无听到,反正凌空一跃,蓬山伞削向祖林成后颈,要是真被击中,保不齐她要当场昏厥。于是头身转位,用厚实的虎臀去抵挡了这一削——真是汗颜,她毕竟是一女子。

“她从一介脆弱白身能跟你走到至今,就证明不是愚钝之辈,她有自己的考量,你就不能信她一次?”祖林成继续言说。

那蓬山伞忽而转向,阴力幻成锋利倒刺,附着伞尖直捅向她腹部!这一招不好躲了,卢行歧又如掩耳鸵鸟,怎么也叫不醒,兴许用个苦肉计能唤醒他的理智。

祖林成打算牺牲自己软乎乎的腹部,并不闪躲。不管是为了揪出掳走妖灵的凶手,还是报答卢隐松的恩情,还是还小姑娘送她漂亮裙子的好意,她都应该制止卢行歧飞蛾扑火的行径。

“历经艰难险阻,她数次将身家性命放在你手中,你为何就不能信她一次?!”

卢行歧动作猛滞,蓬山伞倏尔落地。

祖林成松了口气,肚腹保住了。

石击地砖,清脆如玉碎。

黄家掳走闫禀玉,定是知晓了共寿契约,想以此要挟。曾经谋略有多深,卢行歧现今就有多后悔,不该用契约去绊住她,将她拽入危险境地。

“卢行歧,祖林成说得对,闫禀玉不像这么没有危机意识的人。”冯渐微走出来,去捡起蓬山伞,递到卢行歧手中,“既然黄家掳走闫禀玉,肯定是想跟你谈条件,如此看来,他们忌惮我们,也不尽然有把握。”

祖林成变回人身,点头赞同,“我们这伙人,有鬼有蛊有妖,周伏道就黄家一个得力点的助手,当然敌不过我们。”

卢行歧低眼看着墨亮的蓬山伞,忽而想起那夜闫禀玉送他伞时的情景,她说要回他一件礼物,让他在此等她,那模样气势凛凛,无不自信。

卢行歧最终接下蓬山伞,冷声道:“我从不信奉敌不动我不动,既然周伏道想挟制我,那也得看他本事够不够。我们转道柳州,寻龙穴。”

永远将主动权抓在手里,这才是卢行歧!冯渐微说:“好!我立马给冯式微打电话摇人。”

之后他们去祠堂请人,安顿好覃方仪老阿婆,也看到紫檀木盒里的东西——几枚印着棠棣金铺的金锭,以及金铺旧地契与更名后的金铺新地契,原来之后卢府的家产,不知道被卢贞鱼用什么方法接手,更名处理掉了。

……

何盼星身子重了,冯式微还打算多陪陪她,接到冯渐微电话时,就马不停蹄去点人数。

冯守慈因着卸下权力,无所事事,就暂住在蓝家照顾蓝雁书。看到冯式微的举动,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其实冯式微不打算说的,但凭他这点伎俩玩不过他爹,只能如实回答:“是哥,让我带人去柳州帮他办事。”

“跟卢行歧那伙人有关?”

“是。”

前两日,黄尔仙传过消息给冯守慈,如若他肯帮忙对付卢行歧,以后流派内的聚会就由冯氏举办,明里暗里推冯氏为流派首领的意思。如今权势不在,鬼门关口安稳,冯氏族民生活无忧,他也看开了,便含糊其辞地不给回复。

“何家那孩子肚子大了,你就在家照顾她吧。”

“父亲,你不让我去吗?”冯式微看到冯守慈平和的脸色,又觉得不是,“还是说,父亲,你自己……要去?”

“嗯。”

“会有危险,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别奔波了。”

冯守慈瞪过去一眼,“我再年纪大,术法也比你强。”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式微缩缩脑袋。

冯守慈抬手,重重拍了拍他背膀,说:“挺起胸膛,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你马上要做爹的人,别跟个立不起来的软脚虾似的。”

“哦!”冯式微立即梗起脖子。

冯守慈才满意道:“学学你哥,不要那么软弱,身为男人一点逆反血性都没有。”

冯式微心里叽歪:以前你不知道私底下骂过他多少次狼心狗肺,不顾家族,现在倒欣赏上他的逆反来了。

他清咳一下,“那父亲,你还去柳州吗?”

“去!”冯守慈说,“你阿公最疼你哥,我得去帮他,不然百年以后阴司相见,你阿公还会说我得志猖狂,心性极端。”

——

卢行歧那边经历过苦大仇深,回归正轨。

闫禀玉这里倒一派平和,她此时坐在宽敞舒服的车里,看车外夜色下反光的路标,正经过梧柳高速。

打扮时髦的黄尔仙就坐在旁边,闫禀玉没有被绑手绑脚,她也一点没有被抓的觉悟,摸摸橙色的真皮座椅,看看星空车顶,由衷地发出赞叹。

“这车真高级啊!是叫劳斯莱斯吧?一辆车能买我二十年的工作价值,你们黄家真有钱!”

黄尔仙在吃棒棒糖,喷的香水也是甜香,闻言侧脸看向闫禀玉,甜笑起来,“你不像被抓来的,倒像是来做客的。”

闫禀玉本就不是被抓来的,她是自愿跟着走的,势弱,乖乖配合比较好嘛,她也深知,要表现得没有威胁才安全。她笑笑回:“有钱人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肯定彬彬有礼,我也没反抗,你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挺乐观的想法,但黄尔仙不置可否,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黄尔爻原本坐在副驾驶玩手机,听到有趣的话扭头,看见闫禀玉乡巴佬似的,观摩亮橙色的车子内饰,笑容可掬的脸蛋漾着谄媚的表情。但看着不讨厌,因为这媚钱中含着些许真诚,比那些表面仇富背地嫉妒的人磊落。

黄尔爻就侧着身子,视线透过敞开的隔断观察闫禀玉。听说她是卢氏那伙的,最近跟着他姐跑,他了解到一些门派内秘事,两方关系水深火热,她落入敌人阵地,居然还能如此悠闲。

因为前边那道不容忽视的打量视线,闫禀玉瞥了黄尔爻异域帅气的脸一眼,继而注意到车子中央的隔断,哇了一声,“这是大名鼎鼎的劳斯莱斯隔断吗?如果关上这里,是不是后面做什么前面都听不到?”

又是乡巴佬言论,诚实得有点可爱了。黄尔爻憋笑,多嘴道:“其实听得到。”

闫禀玉一副恍然表情。

黄尔仙挑眉,“你想做什么?还是想跟我做什么?”

即便不看霸总短剧,手机社交软件会矩阵推,难免接触到。这隔断一升,一般是霸总干些食色性也的事。因为打扮太过特异,经常有人误会,黄尔仙又补充:“我不是拉拉。”

想哪儿去了?闫禀玉也不是,不过听这语气,黄尔仙并不知道她和卢行歧的事。她忙解释:“我没想跟你做什么,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过霸总短剧,对这款功能好奇。”

黄尔仙看着她,目光不明,冷情而天然地散发出一丝勾人的气质。

黄尔仙有种独特的美丽,闫禀玉立场之外的在心里夸奖。她以笑回应,余光掠过始终盯人的黄尔爻,望向车窗外,不再开口了。

闫禀玉斜了眼后视镜,从镜中看到后面那辆埃尔法保姆车一直跟随,之前她看到有人叠轮椅放入后备箱,那里面应该坐着周伏道吧。看高速路线,是开往柳州,是预备再次借寿吗?

好车坐着一点不颠簸,很舒服,比五菱神车好太多,闫禀玉慢慢地就犯困了。眼皮好重,意识即将抚平时,她还在思索,既然在黄家的视角里,她和卢行歧不是重要关系,那抓她是想做什么?也不免想到卢行歧,不知道他在得知自己被抓走是什么反应……最终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因为睡过去了。

“姐,她居然睡着了!”黄尔爻乐道。

没有防范意识的女生,歪在座椅一侧睡了过去,黄尔仙也稀奇地哼了声。

黄尔爻说:“她可真相信别人,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黄尔仙提醒:“你才认识她多久,别轻易放松警惕。”

黄尔爻哦了声,看眼车窗外的黑暗,在高速绕来绕去,已经跑了三个多小时了,“姐,我们到底要去哪?”

“柳州。”

“去那做什么?”

“周公要办事。”

黄尔爻很怕这个周伏道,又有出于恐惧的好奇,“办什么事?”

黄尔爻瞟眼熟睡的闫禀玉,摇了摇头。

“她真睡着了,我们说话她听不见。”修术法能观人鼻息,所以黄尔爻确定。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个弟弟是脑回路跟常人不同,还是黄尔仙从小太宠他,导致他小脑容量萎缩,总记吃不记打,将人想得太过单一。她咯吱咬碎棒棒糖,咀嚼出声:“蠢东西,防人之心不可无!”

声狠,眼神能杀人,黄尔爻赶紧坐正回去,乖乖地说:“记住了。”

第142章 (小修) 情之一字,真是无解……

没舒坦多久,闫禀玉的苦日子就来了,被绑住双手,眼睛也用黑布遮蔽。她猜想应该是要到重要地点,黄家怕她记路透露出去。

很快,车速慢了,一会一停,下高速进城了吧。车内隔音好,几乎听不见环境音,闫禀玉无法靠耳力分辨这是哪里。

不知什么原因,车子猛的急刹,闫禀玉顺势撞到车门,手肘压上扶手旁的摁钮,一阵稍带热度的风夹杂着街市的热闹气氛吹入车内。仅仅两秒,风和声音消失,车窗被升闭了。

“这么贵的车,急刹也会推背啊……”闫禀玉看似不满地嘀咕,调整坐姿。

车上的人一言不发,车内重回安静。

嗯,浓郁的螺狮粉味,依旧熟悉的桂柳话,这不就是柳州么。怪不得要遮住双目,闫禀玉从小长大的地方,当然熟门熟路。

之后车子停了半个小时,才重新行驶起来,紧接着是频繁的六道大拐弯。之后车子平稳驾驶,像是再次进入高速。

出城进三柳高速前,要经过六道拐弯,方向是驶往三江侗族自治县。闫禀玉心下了然,脸侧向车窗,掩下嘴角一丝得意。

难不成龙穴在三江?黄尔仙抓她前的那句“我竟不知你与滚氏渊源颇深”,难道抓她,是以防她利用滚氏妨碍他们的计划?

又过去许久,闫禀玉双眼被遮,没有时间概念,约莫是两小时,车子才缓缓停下。然后有人开车门,她被拉扯下车,看不见,身体踉跄有如天旋地转,差点摔倒,还是有人抓住她胳膊扶了一把,才站稳。

“黄四旧,人家是女孩子,你动作能不能轻点?”扶闫禀玉的是黄尔爻。

“小爷,她会使蛊,不是一般的女子。” 叫黄四旧的,不以为然道。

“你未婚妻还养鸡鬼,也不一般,怎么不这样对她?”黄尔爻反呛。

如今行动视力被缚,闫禀玉依靠听力了解,这位黄四旧的对象就是牙蔚吧,当时在大瓜酒店,牙蔚相亲的那位黄家人。既然联姻了,牙蔚可能也在。

黄四旧没再说什么,手指勾住闫禀玉绑手的绳结,拖着她走。虽然力道小了,但速度不减,也因着她心思不在走路上,不长的一段路,四脚朝地地摔了两回。

“台阶,三级。”一直沉默的黄四旧蓦然开口。

闫禀玉腾挪脚尖,慢慢踩上台阶,听到有推门的声响,然后黄四旧带着她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门关上,替她解开绳索和黑布,光明甫地袭来,刺痛眼睛,她眯着眼,再缓缓睁开,看见一张长相阳刚的脸——这就是黄四旧了,跟之前牙蔚形容的一样,是个壮实的男人。

“等会有人送晚饭,给你解绑是让你方便吃饭,别打什么歪主意,外面二十四小时有人把守。”黄四旧冷脸警告。

闫禀玉苦笑,“你也不看看,这里窗户都用防盗窗加黑布封死了,门外还有人把守。我现在没有自由,你们人多势众,我能有什么主意?”

黄四旧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没再吭声,然后开门关门走了。

闫禀玉目光目送,发现门外也挡了块黑布,一丝外部环境都看不见,防得死死的。她叹了声气,走到床沿坐下,挽起裤脚到膝盖,看到摔淤青了,周围皮下渗出紫点,瞧着触目惊心。

她双手揉着膝盖,猜测这里是山区,因为环境安静,有夜鸟和不知名的动物啼叫,再联系上走路的一段距离,也许是建在山上的别墅。再看室内装修,是很诡异的色彩繁复的南洋风格,瓷砖几何花色是骑楼里惯用的,砖缝沉淀黄褐,这房子年代很久远了。

按这保密程度,这里很可能是黄家的一个固定据点,时间跨度如此大,闫禀玉不得不联想到借寿。周伏道一把年纪,还跟着坐大半夜的车,将她绑来,又防得如此谨慎,难道龙穴在这个方向?

想到这,闫禀玉兴奋地站起来,牵动膝盖的淤伤,疼得她龇牙咧嘴,又赶忙坐下,费力地搓揉膝盖。既然这里能成为据点,证明龙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本来就有意寻龙穴,这下得来全不费功夫,能大大缩减寻找范围。

可是一路被蒙蔽双眼,现在连外面景色都看不见,要如何确定位置呢?她重新理一遍头绪,目前她已知的:位置在山里,车子能开到楼前,别墅建造时间约为民国到上个世纪中——骑楼建造盛行的年代。

三江本就多山,符合这个条件的目标太大,筛选起来有难度。闫禀玉又犯起愁,躺倒在床上,安静了片刻。耳中忽闻嗡嗡不绝的声音,是电器响吗?她起身细听,发现是从外面传来的,并且距离不近。

山里的嗡嗡声是……是风力发电!这附近的有大风车!风力发电的噪音通常能辐射三百米到五百米,她耳力好,姑且算它一公里。再加上一公里内有大风车,那筛选范围又缩小许多。

有了新发现后,闫禀玉无比兴奋,也就忘了膝盖的疼痛,满心计划起如何将消息递出去。

她只忧虑门窗紧锁,好像并不担心用哪种传递方式。

——

闫禀玉的猜想没错,她确实被囚禁在一座骑楼。

这幢骑楼别墅,外观最有特色的是楼顶的山花和女儿墙,室内装修采用大胆的绚丽色彩,家具多用深色实木,宜动宜静。

骑楼客厅上首,一名穿着翻领睡衣形同枯枝的老人坐在上首,黄尔仙和黄尔爻各坐下首,再过去是牙蔚和黄四旧。

因着与牙蔚订亲,黄四旧的地位有所提高,已经不再是立在一旁伺候的身份。最近两人常一起相处,也发展出感情,牙蔚忍着害怕向他那边靠了靠,他接受到恐惧的眼神,冲她摇摇头。

牙蔚便故作镇定,眼神避开上首的周伏道,虚放在某处。养族仙的血腥她都能接受,但这样瘦成皮包骨、脸无面相的人类让她有种木乃伊成精的即视感,脱离常识外的恐惧。

今天黄四旧没有跟随黄尔仙去梧州,是有事要办,现在同周伏道禀告,便站了起来,“周公,我去过滚氏老宅,整座寨子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怎么会?”黄尔仙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

“你几时到的滚氏?”周伏道因脸上无肉,眼皮耷拉着,不辨眼神,显出一副不喜不怒的木偶表情来。

黄四旧回:“下午五点四十。”

周伏道说:“仙姐儿不到五点二刻带走的闫禀玉,应该是蛊虫示警,滚氏全族躲进九十九垴圣地了。”

黄尔仙道:“不是滚氏血脉喂养的蛊虫才有示警功能吗?周公的意思是,闫禀玉她……”

周伏道点了下头。

黄尔仙恍然。

黄尔爻惊讶,“那闫禀玉竟是滚氏血脉?她是谁的孩子?”

牙蔚更是讶异,想不到闫禀玉的身份大有来头,当初她就想不透这个喜欢挣钱的女生怎么会跟卢行歧这鬼搞在一起,原来是有渊源的。

“前些日子,滚氏圣地铜鼓敲响,恰好是卢行歧等人聚集在滚氏老宅的时间,按年纪推算,此人应是滚衣荣的女儿。”周伏道用他那把像压着痰的嗓子缓缓道来。

从得知闫禀玉可以控制沉冥蛊时,黄尔仙就有所怀疑,是以听到这个消息并无多少惊奇。

反倒是黄尔爻,对闫禀玉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黄四旧那张一贯冷硬表情的脸,浮起一抹担忧,这个女人藏得太深,不容小觑。

滚衣荣是滚氏家主,闫禀玉敲响铜鼓,便是下一任继承人。几大流派唯黄家马首是瞻,滚氏每一年都来参加聚会,为什么背地里背刺他们?牙蔚想不明白,打算待会离开问问黄四旧。

周伏道又问了刘家操氏,有无帮忙意向。之所以不问班氏,是因班仝才遁前生,没有决策能力。还有冯氏,家主易位,已成为卢行歧那边的助力。

去往钦州和河池的人也回来了,黄四旧禀报:“刘凤来女儿病情恶化,他并不在钦州,操氏家主也出了远门,看望其二儿子,暂时回不来。”

说是有事,其实借口也不定,当初流派内聚会,一个两个皆忧愁,现在卢行歧去了班氏,而班氏无恙,估计心里都活络了。人皆为己,那点恩过去一百多年,早就淡了,何必又束一强敌。

那就是只剩在场这些人了,周伏道下令:“派人守着滚氏,进圣地三日极限,三日后他们必出,若其不能予我助力,便控制住他们。”

“是。”黄四旧恭声。

会议到此散去。

牙蔚跟着黄四旧出了客厅,来到囚禁闫禀玉的房门外,把守的人说:“她不舒服,没有用餐。”

闫禀玉雪脸粉腮,就不似个生病之人,她想搞什么花样?此时已经深夜,黄四旧不耐烦地冷道:“不吃就让她饿着,看她有多大能耐!”

黄四旧人虽冷硬,但平日较沉稳,不是个怒形于色的人。牙蔚想了想,没有向他问关于闫禀玉的事,随他离开。

——

因为没绕路,冯渐微他们比黄家早到柳州。

在下高速后,滚荷洪带着滚于风精准地拦截他们的车子。得知闫禀玉被掳走,他们并无多少谎色,表情虽凝重,但也透露出知情。

滚于风要接手闫禀玉留下的蛊虫,冯渐微让他到后备箱去,把竹筒拿给他。

滚荷洪留在原地,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前辈。”卢行歧冲滚荷洪拱了拱手。

“怎么?”滚荷洪看向卢行歧,暗夜中,只觉得那张完美面皮阴郁些许。

“你早知闫禀玉有危险,是吗?”

“是。”滚荷洪解释,“滚氏血脉喂养的蛊虫,于滚氏有示警作用,禀玉被抓前催动警示。也幸得如此,我们全族躲入圣地,才逃过黄家的围寨。”

卢行歧拧眉,眼露寒意,“黄家想对滚氏下手?”

滚荷洪说:“不知其意,若是他们发现禀玉的身份,恐怕会将我们视为敌对。”

祖林成也听到了,滚荷洪对她还有赠衣赠食之恩,便送给老人一把施了妖术的石子,“危机时刻,可撒石成妖兽,保护大家。”

滚荷洪接过道谢,将石子给了另一位滚氏族人,让其带回圣地。

滚于风清点过蛊虫,抱住竹筒回来,“祭师,小姐拿走了藏象,迷心音,以及千里。”

祖林成问:“黄家不搜身吗?怎么能容许她藏蛊?”

滚荷洪道:“禀玉的巫蛊术既然能控制藏象级别的蛊,那就已经学到了秘书的蛊虫藏身页。个别携毒和庞大蛊虫需要用竹筒存取,人体各处,发缝,耳道,口中咽颊,皆可藏蛊。”

冯渐微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喜色道:“那就证明闫禀玉急中有智,有条不紊,肯定能应对突发状况。”

“千里是否是千里传信?”卢行歧忽问。

滚荷洪点头。

活珠子插嘴:“那是什么?”

滚于风解释:“是信蛊,用以传踪传信。”

冯渐微激动地拍掌,“那不是说闫禀玉会想办法给我们传行踪信息?”

祖林成笑了,“这小丫头,真是聪明得可以!黄家这次以为抓到个把柄,谁知竟是个烫手山芋!”

卢行歧极轻地弯弯嘴角,“我们先找住处,一边寻龙一边等闫禀玉来信。”

众人同意。

滚荷洪带上滚于风和其余二十名使蛊好手,加入他们的队伍。

找到投宿宾馆,各人回房休息。

卢行歧跟冯渐微活珠子待在一屋。

冯渐微洗澡时,看到宾馆垃圾桶遗留上一任房客的垃圾,皱眉嘀咕:“为了不惹人注目,选的小宾馆,卫生就是……”

垃圾中有一道朱砂符,嘀咕打住,他忙穿衣服奔出浴室,“卢行歧,黄家掳走闫禀玉,是否是想用共寿契约要挟你?”

冯渐微记起来了,当初诓骗闫禀玉,就是在一家名叫“黄道仙”的解事铺里。黄家手底下有数间情报点,以解事铺做包装,只是他不知是什么名字,现在想来太巧合了!

卢行歧:“是。”

“那为何不斩缘,解除契约?”

“斩缘需要时间,并且斩缘了,怕没有利用价值,黄家会对闫禀玉不利,我也无法利用契约感知到她的安全情况。”卢行歧平静地说。

所以就任由自己被挟制?冯渐微默声。情之一字,真是无解。

当晚凌晨,冯守慈带上冯氏擅术法十人,以及蓝家携枪二十人,抵达柳州,与冯渐微等人汇合。

第143章 我去找她

昨夜,黄四旧为了让闫禀玉自打脸面,就未让人备饮用水,一直到早上十点。料想她又渴又饥,让厨房做了汤面送去。

隔了半小时,守卫进房收餐具,却见食物原封不动,而闫禀玉蜷缩在被子里,嘴唇干裂,脸色委顿,眉宇纠结,还真像不舒服。

守卫出门,让人去报告闫禀玉的情况。

“唉,难搞。”

“人真病了?”

“不知道,反正守不好我们也要挨骂。”

“唉~”

门口两名守卫对话,渐渐地没声了。

前院有些喧嚷,不知道在做什么。

“外边怎么了?”又说起话来。

“好像是要去将妖灵运过来。”声音低了。

“我们不是进山吗?要妖灵做什么?”也跟着低声。

“听说山里有条旱蛟,极为凶悍,需用妖灵去绊住,给我们开路。”声压得极低。

“妖蛟守穴,那地儿果真人世仅有……”

“嘘,别说了。”

对话结束。

原本闭眼假寐的闫禀玉倏然睁眼,手掌摸向耳心,再摊开在眼前,手中多了只比指甲盖小的飞蛾——这就是传信的千里。她将刚刚听到的言论复述一遍给千里,就跟昨天报完位置信息一样,再次放入耳中。

床头柜上,放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汤面,闫禀玉咽咽口水,忍下食欲。她必须找机会将千里送出去,虽然可以使用迷心音迷惑守卫,但怕被发现,且她蛊虫不多,得用在刀刃上。所以只能用绝食的方法,来转移他人注意,找到机会。

周公要亲自去接妖灵,黄四旧目送他的车子开出别墅。

“这个人到底是谁?”

黄四旧回头,见是牙蔚,她不知道几时来的,“他很强大,不是我们能够置喙的。”

“既然强大,为什么还需要其他助力?我们到底要去办什么事?”其实牙蔚不喜欢黄四旧这种谦卑态度,像个下人,明明他比黄尔爻还要有真才实学。

以前这些行动是机密,周伏道与黄家密不可分,是以知道,但其他流派根本无从得知。现在出了一个卢行歧,以前的规律就破了,黄四旧没有解释原因,只说:“因为对方也同样强大。”

牙蔚还想说,黄四旧打断道:“牙蔚,要不你退出吧,回守烛壮寨去。”

这是关心吧,从黄四旧的口中说出不容易啊,牙蔚心底温暖,“说胡话么?我们亲都定了,既然对方强大,我更应该留下帮你。”

这时,传来闫禀玉拒食的消息,黄四旧面无表情地去往囚禁的房间,牙蔚紧跟上去。

黄四旧进了房间,便一把拽起闫禀玉,粗暴地捏开她口颊,直接端面碗灌了她两口面汤,呛得她吐了出来,因着胃里空空,趴在地上胆汁都吐了。满脸苍白,嘴唇因呕吐红得病态,人感到羞辱的气愤,浑身都在抖。这样的闫禀玉,他信了两分她确实病了。

牙蔚在后面,被他发狂的行为吓到了,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黄四旧不知从哪扒出一板消炎药,扔到床上,“这里没有医生,药还是食物,你自己选一个,不然我帮你选。别耍心思,拖累我们。”

放完狠话,他大踏步离开,牙蔚追了出去,怎么喊他也不停。

“你要去哪?市区的解事铺吗?还是跟周公出去?”牙蔚被吓坏了,想到什么说什么,黄四旧蓦然停步,一个冷漠的眼神丢了过来,神色像压制着暴怒。她闭了嘴,也不再追着他跑。

屋内,闫禀玉擦干净嘴角,从地上爬起来。亏得牙蔚,她得知周伏道不在,今天是极好的送信机会。还有解事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闫禀玉缓缓坐到床上,很快记起冯渐微在北宁路的解事铺里诓过她,店主好像是姓黄。那该不会是黄家的产业吧?是不是意味着共寿契约被发现了?那抓她的理由又多一个。

外面守卫进来收拾房间,又快快退出去,一个眼神都不多放。

黄四旧是个内敛沉稳的人,想不到行事作风这么雷厉风行,牙蔚也不是真被吓到了,仔细想想,如果黄四旧脾气好,还能压制牙天悯,保住守烛寨吗?她最终回去闫禀玉房间,找来椅子与其面对面坐着。

牙蔚没有黄四旧谨慎,她来闫禀玉很欢迎,可以趁机将千里送出去。可是她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只戴冠郎,红眼竖立地瞪着你,公鸡又是五毒的克星,叫人不敢有动作。

“闫禀玉,生病了更要吃饭,才能快点好。”

牙蔚看着闫禀玉,眼神轻轻的,有点过去在大瓜酒店时温柔的性格。其实到现在,她在面对牙蔚时,依旧没有他们是敌人的实感。

“我会吃,但现在有些难受。”渴,嗓子嘶哑,闫禀玉的声音听着也是抱恙的。

牙蔚点点头,默了默。威胁的话说不出,关心的话也说不出,最近她都待在黄家,除了黄四旧,基本没有能交流的人。

“闫禀玉。”她此时,奇怪地觉得,能跟这个立场相对的女生说这些话,“我姐疯了。”

“啊?”

“然后死了。”

“什么!”闫禀玉大声惊讶,嗓子都喊劈了,“怎么回事?”

牙蔚垂下眼帘,低声说:“孩子夭折,她精神失常,阿妈死了,她浑浑噩噩进了地宫,在山壁里的地下河淹死了,与我阿妈婆祖们团聚了……”

听牙蔚语气,闫禀玉猜到尸体被祭给鸡鬼,虽然原先的鸡鬼被卢行歧灭了,但牙氏肯定会再培养。她不由愤怒,“如果不是黑土,孩子不会夭折,牙岚也不会死。”

可牙蔚不愿承认,那是她们族人的信仰,否认就是否定数代人为之献祭的血肉。她接管守烛壮寨,就要信奉这一套规训。

闫禀玉看她神思哀哀那样,也没再说什么,心底替牙岚叹惋。

牙蔚再坐片刻,起了身,指那碗面,“你吃点吧,不然……黄四旧说到做到的。”

闫禀玉也想吃,可戏要做足,她点头,“我知道。”

牙蔚就带着戴冠郎走了。

闫禀玉独自发了会呆,口中血腥味重,她去卫生间漱口,冲掉口腔破溃的血水,然后还偷喝了一口水。不敢喝多的原因,是水管接的山泉水,不经过高温消毒,怕有山蚂蝗寄生虫那些。

好不甘呀!今天那么好的机会,却没有利用到。她捂住脸颊,要命,还白挨了那么一下!

回到房间,闫禀玉想着要不就用迷心音吧,再拖下去周伏道就回来了。她准备拿出蛊虫,门口又传来动静。

“你们是不是虐待人家女生了?不然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生病了?”

“小爷,没有的事,那女的装的。”

“昨天到现在不给吃喝,现在又拒食,你装一个给我看看?”

“小爷……”

“好了,开门!”

闫禀玉听到这里,赶紧半卧下,靠着床头。她现在根本不用装,因为又饿又渴,吐那么一下,折腾得真像病了。

黄尔爻推门进来,外面守卫立即将门关上。眼神刚跟闫禀玉对上,他就提了提手里的打包盒,“你是柳州人吧,我买了螺狮粉,应该合你胃口。”

酸酸辣辣的螺狮粉啊……闫禀玉吞了下喉咙,好馋呀……

“我歇会再吃。”还是得装模作样。

“那我就先放桌上。”黄尔爻放好螺狮粉,直接在椅子坐下,离床有两米半的距离,眼睛看着闫禀玉,“你没事吧?他们有虐待你吗?”

虐待有,但是闫禀玉故意的,她又装模作样地摇头。

黄尔爻不信,因为她脸上浮出几个红紫的手指印,可他也没权利做什么,只安慰道:“等事情办好了,你就能回家了,没事的……”

他眼神清澈,关心由内而外,差点让闫禀玉混淆,他真是唯利是图的黄家人吗?

她低眼沉思的模样,看着有力无力的虚弱,让黄尔爻大感罪过。说实话,最近他姐跟他讲门户事,他心里就两字:难评。他三观形成后才接触这些事,所以对卢行歧那伙人没有很分明的敌对心态,才会对闫禀玉产生怜悯,因为人家对他们家也还没做什么。不过,要真发生什么,他肯定向着黄家。

想想现在,黄尔爻也无法帮助闫禀玉,怏怏地说:“你先吃饱,再有不舒服,我给你买药。”

闫禀玉见他站了起来,有要走的意思,忙说:“你看这是什么?”

她伸出手心,柔软的掌心里有只小飞蛾。

黄尔爻还特地迈步去瞧,还真是蛾子,“不就小飞蛾吗?你没事弄这个干嘛?它的粉末会让人过敏。”

“欸你别动!”闫禀玉突然从床上下来,两步到黄尔爻身旁,踮脚在他肩膀拍了拍,“有个小虫子,我给你赶跑了。”

黄尔爻盯着她近在眼前的侧脸,被她好心的行为融化了一点儿,其实他不怕虫子,他是个二十八岁的男人。但是被萌妹子小小守护,真有意思,“谢谢,谢谢……”

他微微热了脸。

“那你走吧。”闫禀玉顶着一张无害的笑脸赶客。

黄尔爻愣愣打开门,又回头。

闫禀玉亲眼看见千里飞出去,心里大石沉了下去,饥渴的感觉几乎要吞没她!向螺蛳粉走去,她自然地问:“粉里有没有放炸蛋?”

“有。”

“腊肠呢?”

一共打包两份,配菜都一样,都是黄尔爻喜欢的,“有。”

他又说:“还有炸猪蹄。”

闫禀玉几乎同步:“那炸猪蹄呢?”

哇!大全套!都是闫禀玉爱吃的,她笑开了花,为了食物,“谢谢啦!”

黄尔爻痴痴看了片刻,觉得她真干净好看,不像他姐,明明长得清秀可人,天天擦个熊猫眼涂个中毒色口红,美其名曰个性。

“小爷,不走吗?”守卫催了。

“哦!走。”黄尔爻关上门。

闫禀玉忍着口腔破溃的伤口,将这碗辣油螺狮粉吃了个精光。

——

初遇闫禀玉那晚,卢行歧正在起阴卦,想得知家人魂魄归属。卦象中下不应,上显八龙见江,当时他只沉浸在卢氏无魂的痛苦和怀疑中,忘记追查“上显八龙见江”的意思。

柳州又名龙城,因“八龙见于江”而得名,现在回想,这便是行踪指示。八龙见江,结穴在水,要寻龙便先找水口。

寻龙就冯渐微他们老几人一起,冯守慈滚荷洪留在宾馆等。

几人准备好东西启程,由活珠子开车。

冯渐微和卢行歧坐一起,向他展示了把现代卫星技术,将柳州的卫星图放给他看。山脉走势与水路流向清晰,能大致判断有无好地,但要结穴须现场堪舆。

“八龙见江的典故,说的是柳江之上有八龙盘旋,我们要不要沿柳江寻去?”冯渐微建议。

柳江穿城而过,又有多条轨道破山体而出,再有好穴也破坏掉了,况且风水堪舆需将地势发展纳入考量,阿爹的考虑不会如此浮表。卢行歧摇头,指尖从柳江划过去,“柳江为下游,中游称融江(与龙江交汇),上游称都柳江,这一整条水路都是柳江。从前不会分如此细致,笼统称呼,是以此条水路都有可能。”

祖林成在副驾驶探头过来,说一句:“这流域都到三江闫禀玉的老家了。”

卢行歧昨夜整晚都在散发阴气,表面看着平静,但心绪波动大,导致控制不住阴力。好端端的,祖林成还在雪上加霜,冯渐微赶紧冲祖林成使眼色:别说了大姐!

祖林成后知后觉,抿嘴噤声。

“我们去三江。”卢行歧忽然说。

冯渐微翻白眼,“不是,我说惠及兄,不带这么意气用事的,你现在去三江……”

“看这里。”卢行歧葱段般的指尖挪到三江汇流之口,“这条山脊伏龙入江,左右抱水,但不见水来不见水去,是个贵局。”

冯渐微:“这不写着蜈蚣岭吗?名字也不气派啊。”

卢行歧:“成像不足,丈量过便知。”

祖林成:“那就去三江?”

最后活珠子驾车往三江水口去。

到十点时,他们到了水口所在的老堡乡。

近观蜈蚣岭,果然气势磅礴,山中常缭绕云雾,仙气飘飘。地形勘探,观星理气,皆要身临其境,于是几人拿上装备进山,活珠子就留下看车子。

冯渐微他们不是内行,只能跟着卢行歧探山择脉。荒山野岭,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祖林成可以化妖飞,卢行歧不觉累,就苦了冯渐微的脚力,他坚持到中午便嚷嚷要休息。

几人停下脚歇息。

卢行歧撑着蓬山伞靠坐在一块巨石上,在思索蜈蚣岭来龙方向有些熟悉。耳边忽落飞蛾,他侧眸盯着,倏然伸出手接住,高兴的声,“这是闫禀玉的千里!”

“啊?真的吗?”冯渐微兴致地跑过去,看清那只丑飞蛾,咦了声嫌弃道,“惠及兄,你怕不是认错了,这种蛾子山中多的是,我见滚氏蛊虫都奇形怪样,这也太……”

卢行歧呵一声笑了,那笑容清隽暖绒,一扫此前阴郁。冯渐微心道,闫禀玉是你的太阳啊?太阳一露面,你就阳光了。

祖林成也去凑热闹,听到了飞蛾在发声,“欸~它真的会说话!”

“我怎么听不到?”冯渐微贴耳过去,只闻振翅嗡嗡声。

祖林成:“我是妖,当然比你耳目清晰。”

很快,冯渐微就听到了,确实是闫禀玉的声音。她说得很仔细,三江县山里,骑楼别墅,一公里内有风力发电。还有周伏道他们目前的行动,一些龙穴的信息。

冯渐微赶紧拿出手机,趁现在有些信号,给活珠子打电话,让他帮忙一起查。

活珠子那边信号好,他又常年混迹网络,很快确定好位置。

卢行歧在蓬山伞下隐身,驱伞飞起,“我去找她。”

千里的传话,也没让卢行歧去找啊,闫禀玉的意思,自己安全,还可再窃听情报,以及寻龙路线。有明确的线路,他们也省事,届时再里应外合,黄雀在后,打周伏道一个措手不及。

冯渐微仰头冲空中大喊:“卢行歧!你要控制住,千万别打草惊蛇啊!”

“算了,他就是想闫禀玉了,看看也好。”祖林成说。

蓬山伞在山林中穿梭,飞走了,冯渐微嘀咕:“才一晚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没听过?”

“我是担心他受不住,当场要把闫禀玉带走,被周伏道他们发现。”

“拉倒吧你,卢行歧没那么恋爱脑。”

“可是……祖林成,来的时候卢行歧带路,现在他撂屁股走了,深山野林的我们要怎么回去啊?”

第144章 我们开始吧

是呀,怎么回去呢?祖林成才想起这个问题。好在她是妖,展翅一飞,就掠出了山林。

空中无阻碍,她飞得畅快,却忘记山路并非直道。于是冯渐微跟在后头跑,穿荆棘爬巨石,满山迂绕,狼狈到不行!

“卢行歧!你不是我兄弟!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愤慨的喊声惊起山林一片飞鸟,“嘎啊——”凄声不满。

……

大白天的,一柄伞在路上飘,实在有够惊悚。好在山里隐蔽,人烟稀少,不过在荒山野岭碰到这么一柄无风自动的黑伞,更是恐怖惨绝。

就比如此时,一位放牛上山顺带捡点干柴的老翁,已扎了一捆柴火往牛吃草的方向走,想着再扎一捆,牛也吃饱了,届时就可以回家了。

一柄伞凭空出现,霍地从眼前飞过,老翁以为是飞蚊症,一片翳影而已。然后那伞过时,竟冒出“借过”一词,挺礼貌的,但……太诡异了!!

他人老目盲,耳朵却好得很,这并不是错听。

老翁瞠目惊恐,浑身僵硬,柴火落地,他哆嗦着嘴念:“鬼……见鬼了……”

辛苦捡的柴也顾不上了,老翁木着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将牛拖走,心底发誓再也不来这处,尽管水草如何的丰沃!

那伞一路飘到骑楼后山,整整花去两个小时,如果是在夜里,卢行歧闪现便到。但是等不及,也就如寻常人一般,为着见面花费数个小时,好在一路并不难熬。

楼中无妖力波动,周伏道还未回,卢行歧在后山树林现身,目力逡巡,停在背墙一扇封闭的窗户上。距离近了,因为契约他能感知到闫禀玉的“气味”,就在那里。

树林与窗户有小段距离,携伞近了容易被发现,直接穿墙会被阳光灼烧。卢行歧没有思考太久,在片刻的阴云遮蔽时,闪身直接穿墙而过!

他并不知窗户下就是床,而闫禀玉此刻半卧在床上迷迷糊糊补午觉,身周温度骤降,身上覆压了重量。她疑惑睁道眼缝,隐约见到一张熟悉的俊脸,心想: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古言诚不欺我。

以为是午睡梦魇,闫禀玉不顾压在身上的重量,再次闭上眼,以为睡睡就好了。不料身体越冷,向有人拿着一根冰棍在她身上滚,她不悦地睁开眼,清楚地看清一张脸,和一对充斥笑意的灿眸。因着俯首的姿势,长辫垂到她手臂边,发尾金钱在提醒她,这不是做梦!

她惊讶地张口,卢行歧近身下来,先一步捂住她口,防止她叫出来,“禀玉,是我。”

她呜呜摇头,又点头,拍打着他的手,想让他放开。

既然给了缓冲的时间,她也认出自己,卢行歧便松了手。以为她会很欢喜,他扬起的笑容就在一句稍带质问的“你来做什么”中,慢慢僵住。

“……我来带你走。”

闫禀玉惊慌地瞥了眼门外,压着嗓音,“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跟我走。”卢行歧重申,走了便威胁不到,管谁发不发现。

他压住自己半边身子,闫禀玉又处在紧张中,几乎呼吸不动,就一把推开他,“我现在不能走。”

这生分的动作,拒绝的语气,不悦的神态,无疑向卢行歧泼了一大盆凉水。才过一天一夜,他就有种被踹了的危机感。

“为什么不走?周伏道是想拿你身上的共寿契约威胁我,你留在此地危险。”

闫禀玉起了身,抬高颈项呼吸才顺畅,卢行歧因此瞧见她两侧颊颔的淤痕,是指力掐出来的。他目光瞬间充满戾气,声音从齿缝间发狠泄出来,“谁伤的你?”

抬手触碰,手指却极小心的抚过淤痕,心疼、担忧的意味全柔在动作间。

说来话长,闫禀玉本也不在乎这点伤,她握住他的手,耐心地说:“我没事,你先回去,这里耳目众多。我自己还安全,你这个人人喊打喊诛的鬼就不一定了,乖,听话啊!”

她很怕外面突然来人,很怕卢行歧被周伏道发现,怕他们在证据不够对峙的情况下见面,怕他会不顾一切的冲动,所以才不希望他出现。明明她在千里只是将信息传递出去,丝毫未表露出自己困境和想走的意图,为什么他会不衡量时势的出现?

在遁前生里,卢行歧就说过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还有曾经承诺过无数次的‘我不会让你出事’,何况她还受了伤,他不可能听她的,弃她于不顾,“不行,你跟我走。”

态度坚决,眼神执拗,无视闫禀玉哀求的目光和放软的语气,反手强硬地抓住她手腕,就要带她闯出去。

“小爷。”外面守门的声音。

“嗯,她醒了吗?”

是黄尔爻来了!糟糕!闫禀玉赶紧下床,抱住卢行歧抓她的手臂,强拉硬拽地将他推进卫生间,然后十分绝情地扯下他的手,门内门外地隔着两步远。

卢行歧不明所以,欲上前来,被闫禀玉一根手指给指了回去,她飞快交代:“收敛你的阴气,别让人发现了,在里面别出声,等我开门你再出来。”

外面那人是谁?卢行歧完全能够遁形不叫发现,为什么她如此慌张?他直觉不太对劲,还想问话,“外面……”

闫禀玉突然踮脚亲了亲他的嘴,那些话随着扑面而来的柔软气息,自然而然地消散。既然他不听讲,她只能用偏招了,见他安静下来,立即铁面无私地将门关上,力道急重,以至于关门声有些震。

面对还在颤颤抖动的门,卢行歧无声地气笑了,还不忘收敛阴气。

这边刚关门,那边门打开,闫禀玉抬起脸,已经换上无懈可击的客气脸,心底却重重叹气——她此时像个夹心饼干,卫生间里像偷情的旧爱,外面的像殷勤的新欢,而她惴惴不安怕被“抓奸”。

“黄先生。”她礼貌打招呼。

“我给你送点吃的东西。”黄尔爻怀里抱着一个圆筒状的零食纸盒,很高,几乎挡住他的脸,所以他说话要伸脖子探脸。

“送吃的?可我已经吃过了。”

“是零食!”黄尔爻将零食放在桌面,声音立即轻松,“这里有饮料面包,待会你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放好,以防黄四旧再饿你肚子。”

闫禀玉走过去看眼零食盒,还真的有牛奶饮料,怪不得这么重。为了能让黄尔爻快点离开,她只能装作开心地道谢。

隔着一扇门而已,即便卢行歧耳力再不好,也能听到两人的对话。来人是黄尔爻,闫禀玉对他比见到自己开心,他似乎出现得不是时候。

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插着一朵重瓣月季,嫣红花瓣甚是艳丽,衬着外面交谈的笑声,让卢行歧越发觉得刺眼。他伸指捻住一片花瓣,指尖不自觉用力,花瓣无损,是假花。无所谓,他有的是力气,一边听,一边将塑料花瓣撕下来。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药,你的脸和膝盖都能擦。”

“哦,谢谢。”

她膝盖还有伤?黄尔爻……还看过?又一片花瓣被暴力撕碎。

“黄四旧今天不在,你可以安心歇息。”

“嗯,我知道,那明天呢?”

“明天就……会忙了。”

闫禀玉明白了,明天可能要进山,或者有其他的什么行动。再多的她不能问,不然意图显得太强。

卢行歧的思绪,被外面和睦的相处氛围牵着走,已经分辨不出闫禀玉是在探话。

黄尔爻只待片刻,就提出要走了。

“那再见。”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他的确是个单纯的人,闫禀玉利用了他,出于心虚,所以说了那么一句客套话。

在卢行歧的耳里,生生将话意扭曲,他甚至觉得,闫禀玉不想走,有一部分是因为黄尔爻——这是个长相异域的男人,诚言,绰然异姿。

闫禀玉曾说他的脸能引诱他,那其他漂亮的脸呢?

低眼望着损坏殆尽的花瓣,卢行歧心底有着莫名的舒坦,以至于某个疯狂的念头疯长——如果黄尔爻那张异姿绰约的脸,如这朵残败月季一般……

担心一天一夜,又被名为妒忌的火烧着,卢行歧已经有点不知身处何地的恍惚。门倏被拉开,他看到站在门外的闫禀玉,罪魁祸首是她!

“卢……”

卢行歧忽一步上前,双臂箍住她腰肢将人提了起来,侧抱在自己手臂上。

好在闫禀玉心里够强大,愣是忍住一声不吭,圈住他脖颈保持平衡。因她坐在他手臂上,视线高,就看见洗手台惨不忍睹的花瓣,“你怎么把那花给蹂躏成这样?”

他没答,把她抱到床上,然后半跪下来,高大的身体蜷低在她的视线里。脱掉她的鞋袜,手指从裤脚开始,折卷,上翻,一点点将她的小腿裸露出来。手上动作很轻,仿若她是什么易碎物,十指修直干净,头颈微低,体位屈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虔诚的态度。

闫禀玉高高在上,不免俯视,他甚至还曲膝让她踩在他绸亮无褶的长衫上。裸足纤白,长衫色重,淡浓之间,反而压制,让她产生一种对他折辱的欲望。说实话,把她看爽了。

露出淤紫的膝盖,卢行歧覆手上去轻揉,他低着眉眼,“我很担心你。”

“我知道。”

“那你跟我走。”他抬眸,眼色微深,隐秘地释放出一些强硬的信号。

现在走了暴露行踪,还会令周伏道改变策略,山中还有他们毫不了解的旱蛟,他们也未寻到龙穴,更理智的方法是闫禀玉做内应。他肯定也清楚,不过是被情绪裹挟,在情感和理智之间摇摆,由着性子罢了。

“早点结束这些事,我们才能更好的相伴一起。”她用了一个自私的理由。

这个说法他似乎能接受了,不再强调走不走的话题,“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不是看过了?”

“口里的。”

卢行歧怎么知道她口腔破溃了?那里面有什么好看的?虽如此觉得,闫禀玉为了安抚他,让他快点离开,还是配合地张开口。

下一秒,他修长的手指滑进去,她都不知道他几时抬的手,不适应异物地用舌尖顶出去。

卢行歧不顾她的抗拒,淡淡地说:“我走可以,让我检查你伤到哪了。”

一面说,湿润的手指一面绕过舌尖摸她的口腔壁,眼神凝在她脸上,只要她有皱眉的表情,就知道那里疼。

“是黄四旧伤的?”

闫禀玉张口闭口不得,含糊地“唔唔”应声。她也在看他,面如神祇庄严,好像真的只是检查伤口,但动作拖曳夹缠,仿佛化身一道灵活舌尖——还是她想法秽乱了?

卢行歧手指离开,闫禀玉先咽了几下口水,将那股子异样感吞下,然后余光不经意捕捉到什么,脸着火似轰一下红了。

他在看自己的湿润泛着水光的手指,只是一道清淡的低垂的目光,就比任何强势的强吻都要让她想入非非。

卢行歧也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眸转过来时,身子稍抬,迅疾亲吻上去,舌尖趁着她猝不及防之际潜进,轻舔过他标记的伤口。

“这里……还疼吗?”

声音从他喉间低沉而磁性地溢出,而她没办法一心二用地这样发音,只能“唔唔”地哼声。

闫禀玉似乎尝到了交融的血腥锈味,他再抬身,加深了这个吻,也将她双腿顶上床。她不由抱住他脖颈,意外摸到破损的皮肉,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

卢行歧放开她,回道:“被阳光灼烧的。”

“啊?”闫禀玉靠近,抬腰去看,裸露的颈部都被灼伤了,她心疼地吹吹,“疼吗?怪我都没发觉,还一味地赶你走。我只顾担忧被发现,想不起现在是白天,你找到这里来见我,得多艰难……”

“伤得不轻,这要如何才能好?”

卢行歧扶住她腰肢,略带严肃地说:“渡点阳气便好。”

“怎么渡?”闫禀玉身子后撤,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你说呢?”

清凉的掌心在她腰上轻揉,目色变深,瞳仁里萦绕着一些想让她看清的东西。闫禀玉也确实门儿清,凝眉质问:“你在骗我吧,你需要的应该是阴气。”

“天地万物,不离阴阳调和之道。”他扯起文绉绉的道法来。

其实刚刚那么些撩拨,闫禀玉身体有反应了,“可是……外面有人。”

“黄尔爻还会来么?”卢行歧掌下力重一分。

她摇头,那分重力绕到背上,开始解体衣衫。

“半下午,不是饭点,没人会来……”

“会有声音……”

他俯身下来,冲着她邪气一笑,“我施个禁制术,再大的动静都无妨……”

闫禀玉羞涩地捏拳砸了下他胸口,“大白天的,能不能收敛点?”

“不能!”合适的姿势,一声沉闷的男性喟叹。

卢行歧只是进去,然后埋首在她颈侧,像一叶短暂停靠的扁舟。以前只是神魂状态的结合,身体未有过,会不适,但他的停留,恰好给了她适应的时间。

她双臂攀上他结实沁凉的背阔,闻到他身上没什么味道的清冽气息,那么安静的依恋,她忽然感受到他的脆弱和疲惫。此刻他需要□□,或许是在寻求安慰,她侧脸亲吻着他耳畔,主动成为连接她和他的纽带。

随着闫禀玉生涩的点吻,他慢慢苏醒一般,不动,更似动。

“啊!”闫禀玉几乎失声。

卢行歧稍微直起身,“怎么了?”

她难耐地扭动双腿,“……感觉很不一样。”

他笑了笑,眉眼屏退失意,漫上温柔,“嗯,神魂相交与灵肉相交的乐趣不同。”

“真的?”

“想试试吗?”

闫禀玉害羞,但是心痒,很轻地点头。

卢行歧跪膝在床,捞起她两条手臂,然后手掌深入她后背,将人抱上大腿,与自己面对面。她咬唇闭齿,忍住这刺激的一下,然后他低首在她耳边,用缠绵缱绻的口吻说:“禀玉,我们开始吧……”

第145章 杀师地

半途的时候,闫禀玉越沉浸就紧张,眼尾余光总晃过门口,生怕那门一不小心会被推开——因为被囚禁者毫无隐私可言,房内没有反锁装置。

她身体一紧,卢行歧就受不了,忍住好几下,终于差点被她绞泄。他用手掌挡住她分心的视线,“别看了,我受不了。”

“那……看你。”

“嗯……”

他眼瞳里若隐若现的幽蓝,也让闫禀玉分心。

然后,他腾手不知又施个什么术法,门后被一层厚重的朦胧物质挡住。

那种不安全感消散,闫禀玉身心柔软下来,卢行歧再度进入状态。她回味着那句‘我受不了’,有了挑逗的心情,双手贴上他胸膛,忽轻忽重地抚弄,轻声问:“如何的受不了?”

她双眸如水涤洗,清凌而光漾,媚意天然地凝视着他,如愿看到他隐忍着倒抽气的表情。她很有成就感,虽然经验空白,但是水到渠成,情感气氛到位了,爱欲自然而然地迸发,灵魂共鸣情感,情感驱役感官,而感官为爱沉浮,完美闭环!

卢行歧低着嗓音,毫无隐瞒地说:“男子尊严的受不了。”

闫禀玉娇娇地笑了,两颊酡红,像一潭醉人美酒。卢行歧惩罚似搅散一池美酒,她柔软摇晃,声也细碎,不忘将两条溜直的白腿缠上他的腰,将他重重压低下来,就近咬住他伸过来的喉结。

“如果我是野兽,现在你就丧生在我手下了。”软绵绵的语气,丝毫无威胁,在绝对的把控者面前,更似调情。

“我乐意‘死’在你手上。”他笑着说,持续不断,让她最后连话也说不出,只能与他共沉沦。

最后也不知道谁‘死’,反正都‘死’过无数遍。

下午五点,房间安静,闫禀玉还能隐约听到别墅里搬搬抬抬的动静。

卢行歧是在一个小时前离开的,她现在抱住淡去两人气息的被子,回想他走之前,他们说的那些话。

共寿契约,他们商议决定不解除,一来可以麻痹周伏道和黄家的认知,二来方便彼此感知彼此处境。

最重要的第三点,是关于旱蛟守龙穴,卢行歧略有自己的见解:“三江唯一可能潜龙的地势,就是蜈蚣岭。蜈蚣褪足,成蛟之势,不过离化龙还差些,不足以点成龙穴。我以为我测定的位置是错的,周伏道借寿的龙穴不在三江。但是骑楼的位置附近,只有蜈蚣岭最有可能潜龙,龙穴地点没有人比周伏道更清楚。”

闫禀玉说:“你才去了半天,是不是没堪舆清楚?”

卢行歧摇头,“我现在是鬼身,远观纵观近观山脉,也只是瞬息间的事。结穴位置需反复确认,但一块地脉是否为贵,有经验的风水师初判便知晓。”

“还有,” 他看着闫禀玉,语态稍有迟疑,“蜈蚣岭山脉来龙深远,似乎在你阿爸守的陵墓方向。”

“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卢行歧曾点破过闫圣丙守的是个假陵墓,根据地脉走向,开幛朝山案山,结穴应作水局,寻找水口配合结穴,那陵墓却作高峻险地。当时闫圣丙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再往前去,是三江水口……

“禀玉,你阿爸深藏不露。”

闫禀玉很是疑惑,想问清楚,但之后守卫出声交谈,像是周伏道他们要回来了。没时间了,她让卢行歧先走,他却突然问起她一件小事,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禀玉,你的干娘石从小就随身携带吗?”

“是呀,从我有记忆起干娘石就在了。从小住山里,夜里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每次害怕时,老头就让我握紧干娘石,果然安心许多。”

卢行歧知道了,交代让她小心行事,待他查清一件事,就能确定龙穴位置,届时再去接她走。

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既然周伏道只是绑闫禀玉,她就有利用价值,暂时没生命危险。她也方便借此获得有利消息,传递出去。

“你也要小心。”

“嗯,我走了。”

“好。”

……

没过多久,黄四旧来到囚禁的房间,用黑布绑了闫禀玉眼睛,再用绳索套住她手腕。他拖住绳索一端,警告的语气:“我带你去个地方,老实点。”

能走动最好,闫禀玉也想多了解这里,才不在乎绑手遮眼,安分地跟着走。这次没有摔倒,安全地上台阶跨门槛,到一个安静无风的空间。

只听到黄四旧的脚步绕到身后,黑布绳索解下,室内开着淡淡的白炽灯,灯下是一扇朦胧刻花玻璃窗,窗外一片黑暗。立秋已过,昼夜时长拉开,山里的黑夜更长。

视线缓缓移动,闫禀玉见到厅内上首位置的老人,和站在其身侧的黄尔仙。黄尔仙今天素颜,显露出原本的年轻,寡淡而清秀。

那这位老人便是周伏道,比在冯流远的记忆看到的更干瘪恐怖,骨架上堪堪只覆盖一层皮。以至于闫禀玉想从他身上和面庞寻找什么,都不敢过多直视,中途得停下缓缓。

周伏道平日少接触人,对这种目光不适,他静静回视闫禀玉,直到她察觉,眼神略低地轻轻冲他点头。呵,真有意思,明明害怕,却故作镇定。

被发现了,闫禀玉不再看,周伏道术法高深,也怕被他发现她身上藏蛊虫。

“你叫闫禀玉?”

“是。”

“滚衣荣是你母亲?”

“是。”闫禀玉从卢行歧那里知道了,黄家派人围袭滚氏老宅,周伏道肯定也查清她的身份,就大方承认了。

周伏道沉吟声,喉中出现老人特有的嗓子痰音。

闫禀玉也听到了,心声吐槽:都老成这样了,还要借什么寿啊,活动都困难,这样活着不难受吗?

“你身上沾染了阴气。”

闫禀玉原本在心里吐槽,乍一听到这句话,后背直发凉,头皮也麻了。迎着周伏道探究的目色,她紧着呼吸镇定道:“我昨夜听到夜枭鸟在叫,在我老家,这种鸟只在晚上的深山里出现。你们掳我来的这个地方,是山里吧。山中经年荫蔽,有土坟有鬼气,沾染了有什么稀奇?”

周伏道不置可否地扯扯嘴角,面骨贴皮,更悚然了。

下午回来时,得知黄尔爻给闫禀玉送螺狮粉,黄尔仙将他狠狠骂了一顿,他们一路绕绕停停,就是不想让闫禀玉猜到地点,现在他倒好,上赶着将特产送去。他当时还狡辩,广西哪里没有螺狮粉,一碗粉能暴露什么,至于么?现在看来,在进入别墅的当晚,闫禀玉就靠自己推理猜到了一些,他们确实住在山里。”

黄尔仙见周伏道不再开口,便拿着黑布走向闫禀玉。

闫禀玉看到这架势,就知道又要做砧板鱼肉。她也顾不上周伏道相不相信她的借口,指着上座桌旁的一碟腌果,说:“你喜欢吃酸食吗?我老家也有酸鱼酸鸭,很好吃。”

周伏道抬起耷拉的眼睛,用细长的眼缝觑着她,眼型狭长,几分阴险。

黄尔仙顿了顿,好奇闫禀玉想做什么。

“我想家了,可以去拿点腌果子吃吗?”闫禀玉笑着说道。

谁知道她真想吃果,还是要搞什么动作,黄尔仙刚要拒绝,听到周伏道懒懒的音调,“可。”

“谢谢。”闫禀玉走近桌子。

黄尔仙皱眉,紧跟上去。

闫禀玉在碟子边上拿颗果子,很快转过身,不小心撞上紧跟的黄尔仙,两人东歪西倒地跌一起,双臂乱挥地抓平衡。

待尘埃落定,两人惊觉倒在了周伏道脚下,特别是黄尔仙,拽住了他的睡衣下摆,生生将扣子扯崩两颗。

闫禀玉坐倒在地板,看到周伏道手臂动了动,杀气泄露,但见是黄尔仙的动作,便就收了手。她心里一阵后怕,周伏道似乎觉得杀人跟碾死只蚂蚁一般,微不足道。人活久了,岁月漫长,真的不知生命有限的怜悯,假如是她扑周伏道身上,那小命就不保了……

起身时,闫禀玉怯怯地看了眼周伏道,在他松垮的睡衣领口,看到他颈侧的淤斑。场景似曾相识,她想起卢行歧曾割开卢庭呈的长衫衣襟。

卢行歧谋略深重,闫禀玉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呢?原来,他早就察觉怀疑。

果子落地了,闫禀玉捡起吹了吹,不嫌弃地一口放嘴里。

黄尔仙也起了身,跟周伏道歉意点头,然后去给闫禀玉蒙上黑布。

“黄尔仙,你弟弟是个好人,他会怕我饿,给我食物。”闫禀玉说。

敌人说你好,挑拨离间么?黄尔仙笑她不自量力,搞这些噱头。

闫禀玉继续道:“我真羡慕你们有兄弟姐妹,不像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开心难过都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想说话,四面只有墙。”

她咬进果子,又苦又涩,没腌好。

多说无益,黄尔仙沉默地绑好闫禀玉眼睛,没有束手,拉扯袖角带她走。

周伏道单手系扣子,望着闫禀玉离开的背影,眼神暗了下来。

路上,黄尔仙倏然停步,转身面向闫禀玉。

眼睛被蒙,闫禀玉没有任何应变能力,她惶惶地问:“怎么了?”

“刚刚摔倒,你以为我不知你是故意的?”

黄尔仙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在围着自己走动。闫禀玉默不吭声,怪只怪她手法不高明,被发现了。

“闫禀玉……”声音凑近,轻而湿冷地钻进闫禀玉耳心,“明日上路,再有这些不高明之举,拿你去喂旱蛟。”

——

当天夜里,卢行歧出现在闫圣丙守陵的木屋。

屋里点着烛火,闫圣丙盘腿在床上打坐,卢行歧环顾这间简陋但却彰示着生活平稳的木屋,心中对闫圣丙又不满两分。

“专程过来,为什么又不说话?”

闫圣丙睁开眼,两腿放下,看向站在屋子中间的卢行歧。面色语气寻常,他不意外能在这见到这号鬼人物,也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天。

卢行歧一甩袖,扔过去个东西。

闫圣丙伸手接个正着,摊开掌心,见到物品先笑了笑,“这是我们禀玉的干娘石。”

“你还笑得出来,闫禀玉被抓走了,下落未知。”卢行歧阴沉沉地盯住闫圣丙,说话毫无客气。

闫圣丙平声道:“禀玉真下落不明,你不可能安生出现在这,毕竟共寿阴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卢行歧挑眉,“你还知道这个?”

“我会点堪舆术法,不难看出,不过这次我是真没看出。”

“那你如何得知?”

“猜的!”闫圣丙说,“我们家禀玉与你素不相识,无缘无仇,是如何愿意跟随在你身边,经历那些危险的事?定是你设计强骗了她。”

卢行歧的目光逐渐危险,“你不气愤?还是说,这是你喜闻乐见的结果?”

闫圣丙笑意的嘴角淡下,古铜色的皮肤几乎与烛光融合一起,不辩面目,“我就知道,你足够狠和精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别扯这些!”卢行歧愤而挥袖,踏近两步,“闫禀玉命格虽带七杀,但三火绝无如此鼎盛,携带超然的三火,行走在夜路,在鬼的眼里,就如暗无天日中悬着一轮皎洁明月,无比渴望。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你却让她随身携带这颗具有浩然地气的石头,随时暴露在阴鬼眼中,你真是她的父亲吗?”

闫圣丙低下脸,轻笑了声,“我怎么不是她的父亲……”

“那你……”

“那石头,是龙脉上的精石,所以才具浩然正气。”闫圣丙抢白,依旧低垂头,“禀玉三火鼎盛的体质,是我刻意为之,为的是等你。”

“等我?”卢行歧不敢相信,“等我做什么?”

“只有你才会对当年的寻龙行动好奇,也只有你会去重启龙穴。”

卢行歧简直云里雾里,“你如何能算准我破世的时间地点,又如何能推算我一定会碰到闫禀玉,被她吸引,从而纠缠她?”

闫圣丙淡声:“一计不成,还有二计,你总会起阴卦或召唤拘魂幡,想掌握你的行踪轻而易举。不过禀玉一开始就能碰见你,属我意料之外。”

“呵!”卢行歧无语地笑了,他竟不知自己在未破世前就被算计了,善恶到头,回旋的箭竟又再次狠狠射中他!

“可是……可是……闫禀玉是无辜的,你是她的父亲,为何要这样算计她?”

闫圣丙抬头,眼神冷硬无情,“我是她父亲,我对不起她,但她母亲给了她生命,她就应该要尽自己的能力,替她母亲做一些事。”

“做什么事?”

“说来话长……”

卢行歧吼道:“那便长话短说!”

闫圣丙见卢行歧激动地瞪着眼,阴力盛极生煞,像要生吞活剥了他。阴差阳错,真被这号鬼缠上禀玉了。

他此时无暇顾及太多,理理思绪,便就道来,“中国传统堪舆学分为形势派和理气派,广西是形势派的发源地,以自然地理为根基,注重实地勘察与地理实践。我的家族在明朝时从福建迁居而来,秉承学习的是理气派,以时空数理为核心,强调环境与人的动态协调。二十八年前,滚衣荣想寻有能耐的风水先生,我和她便是因此相识并相爱的。”

“她对我坦白她的故事,我与她踏遍柳州寻龙,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三江蜈蚣岭山脉。可我并不认同三江有龙脉,有则险龙,或是未过峡之急龙,除非是潜龙伏脉,而我道行不够点不出。直到在一个月华充盈之夜,我看到鼎盛的莲花荧光,绽放在山岭之中。莲花子时开,六十年一现,这种穴只等有缘人,寻常点不到。”

闫圣丙看着面沉如水的卢行歧,目露激赏,像透过他看向未曾谋面的另一个人,“你父是个能人,竟然能点出龙穴藏于莲花穴中,所以平日不为人知,只待莲花绽放,龙脉地气方能腾跃九宵。只是那穴被旱蛟霸占,被污秽之气长期浸淫,并未完全脱煞,还差一点才能化龙。”

卢行歧目光闪动,透出惊惶,似是料到了下文。

闫圣丙继续说:“你也想到了吧,此种穴在我们道上称为蛟穴,进可一步登天,亦可招来杀身之祸。蛟穴有一别名,唤作杀师地,杀地师以化龙。”

第146章 旱蛟

“当然,杀地师成就龙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和滚衣荣只是看见了脉地内的尸骨着装和法器,确认这里就是当年寻龙之地。还有那旱蛟徘徊不去,妖物本性趋利,它舍不下那块可让其乘势,一朝龙飞升的宝地。”闫圣丙几乎将知道的都说了。

虽是猜测,但卢行歧清楚杀师地的诱惑,天下之大,能点龙穴者凡几?其他屈居之下的贵局,也令无数风水地师不顾反噬强点,何况是面对一步飞升的蛟穴。阿爹他们是否因祭穴而死,家族是否因此牵连,真相在即,多思无益。

他再问:“你为何想重启龙穴?”

“我只是想寻回滚衣荣……”闫圣丙声音低落下去,手心握紧干娘石,“因为旧事已逝,我们没有任何线索可供下手,只好去寻龙穴,敛回滚氏先辈尸骨送进高顺衙安。但最后我们失败了,是我才学疏忽,竟不知莲花穴受环境影响,会提前开启,也会提前关闭,她掉进了龙脉地穴,莲花闭合,地穴通道隐没………这颗精石是她最后留下的遗物。”

卢行歧冷漠道:“二十四年已去,人活不下来。”

闫圣丙神色低迷,“我知道,我只想给她敛尸。”

这就是闫圣丙设计闫禀玉的目的,为了一副死尸,将自己亲生骨肉往火坑里推。卢行歧不觉他情深,对其又添鄙夷,“既知我会重启龙穴,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需要这样陷害自己的孩子?”

闫圣丙苦笑,“你身负血海深仇,能轻信他人?我人微言轻,无身后势力,拿什么让你高看?我曾听滚衣荣提起过卢氏,高门底蕴,天之骄子,赌你定是自负,不会随便接受有意接近之人。”

“所以你将闫禀玉视作诱饵,来引起我的注意?”卢行歧语气讽刺。

既已做,便不辩驳,闫圣丙面上坦然,站起身朝卢行歧深深躬请,“你说过此处明堂危悬,不宜结穴,事实如此,这陵墓确实是假。我在此守候,是为计算莲花穴出现的规律,而最近一次莲花绽放便是明晚。凭我能力对付不了旱蛟,我会替你带路去寻龙穴,只求能入脉地敛我妻尸骨,还请卢氏门君同意。”

卢行歧静静看着闫圣丙,未说同意与否,径自诉起往事,“你知道闫禀玉为什么与我签订共寿契约吗?因为钱,她好像从小就活得很辛苦,最大的愿望只是想在远离三江的城市买个房子,与痛苦的过去老死不相见。”

闫圣丙豁然抬头,眼中的坚定摇摆。

卢行歧缓了缓,说完“明早七点,蜈蚣岭山脚会合”,就消失了。

闫圣丙慢慢直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离开这个蜗居二十余年的木屋。

——

次日七点,闫圣丙加入冯渐微他们队伍,带领五人开路引路。

冯守慈和滚荷洪引领各自队伍紧跟其后,祖林成则带着一队枪手掠阵,主责守卫队伍和侦查。

队伍里不见闫禀玉,在山中走了半小时,天光大亮,闫圣丙才看到卢行歧出现。听其与冯氏言语,他才知闫禀玉被黄家掳走。

卢行歧未能寻回闫禀玉,因为凌晨四点他到骑楼据点,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夜巡蜈蚣岭,没有察觉到一丝人踪,浩浩荡荡几十人消失如风吹烟散。

冯守慈发表见解:“黄家的七星阵可藏魂隐命,他们应该是用了此阵进山。”

滚荷洪说:“黄家的七星阵为黄登池所施,他也来了?”

冯守慈不置可否。

“黄登池眼盲体弱,正常走路都不行,他来做什么?”冯渐微不明白。

一旁活珠子说:“可能他们人手不够。”

昨夜冯守慈分析过周伏道那边人力,除去姻亲牙氏,刘家班氏操氏都有其理由未去协助,如此算来,他们势力确实碾压。冯渐微不免自信,“那这次我们赢定了!”

“人手多不代表能胜。”走在前头的闫圣丙适时地泼盆冷水。

卢行歧抬起蓬山伞,看着闫圣丙问:“闫先生有什么见解?”

闫圣丙诧异片刻,昨夜还因为闫禀玉势同水火,这会儿怎么对他客气起来了?他狐疑地继续道:“黄家等人在隐匿气息,不被旱蛟所注意。妖物敏觉,又与脉地相伴千百年,感觉到莲花穴绽开,会日夜把守,不让其他东西靠近。而我们人太多,在面对旱蛟时有弊无利。”

要知道进龙脉穴地的第一道关口就是旱蛟,光听名,想象是龙形有四肢的妖物,还活了上千年,灵力肯定很高。要真被旱蛟盯上,他们再多人都不够做炮灰。

冯渐微见许多人露出怯色,不爽闫圣丙打击士气,“你怎么知道这么仔细?”

“因为我遇过旱蛟。”

周围听到的人都低低惊呼,连祖林成也凑了过来。她是妖,自然对这种具有灵性能升天的妖物感兴趣,不免带着些微的崇敬心里。

闫圣丙道:“二十四年前,我和滚衣荣寻龙脉时就碰见过旱蛟,它身长数十丈,身覆墨青色滑腻鳞片,龙头龙尾,乍一看肖似青龙。细看腹有精短四足,眼睛竖瞳,所过之处十里外都能闻到腥膻之气,令人作呕,水汽充足之地臭味散发更为浓郁。即便蜕成龙身,还保留蛇态,视觉阴翳,听觉稍弱,但嗅觉灵敏异常,只要闻到气味,超能追踪千里。我和滚衣荣能轻易躲开,就是因为人少,气息分散。”

闫圣丙形容得太详细,导致所有人仿佛能看清旱蛟的形象,以及闻到作呕的腥膻气味。

冯渐微奇了怪了,“照理说旱蛟徘徊千百年,怎么蜈蚣岭从来没有这些奇闻异事?”

“有,但无人信。”闫圣丙说,“八龙见于江的传闻,便是旱蛟所为,所谓八龙也并不是八条龙同时现于江面,而是柳江之上曾有八次出现过龙。”

祖林成猜测,“那旱蛟该不会八次走龙都飞升不了吧?”

闫圣丙点头。

祖林成噗嗤一下笑了,好了,对旱蛟的崇敬化为耻笑。这不纯纯差生么?什么试炼参加八次还没上岸,运气也是差到背时了。

闫圣丙:“以旱蛟对飞升的执着,最好不要与之正面交锋。”

话题到这里,他们已经走了近两个小时,冯渐微下令原地休整十五分钟,喝水补充体力,顺便将原本的计划再细化一下。

冯渐微找块石头坐下,问站着四处遥望的卢行歧,“我看闫圣丙说的有点在理,我们要不要分散火力?”

起初他也对闫圣丙印象不好,因为这人连亲生女儿都算计。不过好在闫禀玉心性够坚定,好好地长大,好好地读了大学,靠自己努力没长歪,纯纯的根正苗红。

卢行歧目光低瞥过来,“就从此地开始,留下蓝家打手在外围接应。”

冯渐微:“现在就开始?听说还要走个半天呢?别到时碰上黄家,人手数量上吃亏。”

卢行歧忽然转头问祖林成,“你闻到没有?”

“闻到了。”祖林成眉宇凝了凝。

冯渐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你俩打哑谜呢?”

卢行歧低声:“山中有蛟的腥气。”

“什么?”冯渐微狠狠皱眉,妖鬼耳目过人,不会有假。他不得不谨慎对待,起身去做安排,削减人手。

冯守慈得知计划变动,贡献出隐匿气息的符纸分给众人。

再走两小时,太阳爬升,山林中蒸汽腾腾,连频繁的鸟叫、野物穿梭也少闻,直觉愚钝的冯渐微觉察出异样来——明明正午时分,中天却出现一撇朦月,并伴随着一颗星子。

白日观星,凶煞并重,冯守慈面色露愁,与冯渐微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冯渐微不动声色地将滚氏带来的一半人留在第二阶梯外围,继续上路。

祖林成嗅觉太灵,忍不住打干呕,只能变出条丝帕捂住口鼻。渐渐地,大家能闻到虚无缥缈的腥膻气。

留下的二十余人,都是特地经过挑选的,动手能力强,心理素质也过硬。在得知旱蛟近了之后,只是面色一变,都默默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滚于风一直随身保护滚荷洪,他腰上挂的竹筒都属于闫禀玉,此刻里头蛊虫焦躁不已,不停地用足爬竹筒内壁。滚荷洪也感知到了,看过来一眼,他低声说:“祭师,小姐的蛊虫躁动,不知是因旱蛟还是……”

蛊虫躁动还有示警一说,如果不是因为生物本能对强大力量的畏惧,那便是闫禀玉遇到了危险。

滚荷洪没说什么,“阿风,认真行路。”

“是。”

旱蛟的腥味无孔不入,就似一道看不见的紧密屏障,悄无声息地拢向众人。那种突破心理的无形压力,明显地存在,却看不到摸不着,使得大家眼神惶疑,脚步踌躇。

闫圣丙的先头部队只精简到两人,他还说:“人多,我们需要分散人数。”

很快就要面对旱蛟,他们之中只有闫圣丙声称了解旱蛟,但古往今来,大至打仗,小至村组抢地盘,不都是人多胜算大吗?

于是有人不同意,“前有旱蛟,后有黄家,我们再分散人手,就如一盘散沙,届时随便碰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被压着打。”

“是呀!”

“就是,人不能再少了。”

不少人附和。

闫圣丙神态冷定,再泼一盆凉水,“我们斗不过旱蛟,只有躲开,才能顺利进入脉地。”

有人不服气:“那黄家他们呢?”

“他们也斗不过。”

“你怎么知道?”

闫圣丙用凉飕飕的眼神扫视众人,“凭他们提前出发,隐匿气息,除了不想被旱蛟发现,避免正面交锋。还有,他们发现行踪泄漏,所以才甩你们个措手不及,再利用先知,送尔等去做炮灰,届时他们再踩着你们的尸骨,不费吹灰之力进入龙穴脉地。”

还有人嘴硬:“你只是猜测。”

昨夜,闫禀玉又送出一只千里,卢行歧和冯渐微就里面的信息讨论过,得出的结论与闫圣丙的说辞相差无几,之所以不坦白,是不想摇动大家决心。

两方争执,卢行歧出面缓和气氛,“闫先生说的没错,昨夜闫禀玉传来千里,说行动在明早,且黄家威胁之言,要拿她去喂旱蛟。如果没有想法,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

计划被发现,所以此刻闫禀玉跟着黄家更安全,卢行歧才没有着急去寻她。

“什么?计划败露了?”大家开始慌了,他们原本是想麻雀在后,现在被发现了,就变成了那只弱小的蝉,随时会被捕杀。大家的信心也是建立在狩猎者身份上,一旦位置转变,心态失衡。